跟弱水穹廬道的風聲鶴唳不同,於都斤穹廬道顯得格外平靜。
一切都井然有序,每個人各司其職。
突厥本就以鍛造出名,柔然缺鐵礦,他們可不缺,畢竟有個財大氣粗的盟友暗中支援。
狼山一處僻靜之地,敲擊聲不絕於耳。
來自中原的工匠忙得大汗淋漓,赤紅的鐵塊被反複彎折,火花四濺。
此地有重兵把守,外加半數突厥高手護衛四方,百裡內的任何動靜,皆難逃他們的感知。
中原工匠一開始聽聞要前往草原,大多比較抗拒,但得知突厥兩位王女居然是殿下的側妃後,一改前態,一個個嘴角咧到耳後根,鉚足了勁,想乾出一番事業!
阿依努爾一回狼山,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這裡。
一身穿深綠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快步上前,深深作揖道:“下官軍器監少監丁宣,見過側妃。”
旁邊的突厥士卒眉頭一皺,為了對王女的稱呼,雙方爆發的爭吵不下數十次,但這幫中原人依舊死性不改!
阿依努爾微微頷首,“免禮,先生辛苦。”
丁宣直起身子,恭敬道:“分內之事,當不起先生之名。”
阿依努爾隨意拿起一柄剛剛打磨好的彎刀,指尖輕輕拂過鋒刃。
與中原相比,突厥的技藝差的不是一星半點。
“似乎比我們正常的沉了幾分。”阿依努爾掂量著,語氣平淡。
丁宣從容解釋道:“側妃明鑒,此刀確實比貴部舊製重約七兩。”
“下官和匠工們仔細研判過,柔然鐵器匱乏,兵刃追求迅疾,此為無奈之舉。”
“突厥士卒,自幼弓馬嫻熟,臂力雄健,稍重之刀,更利於劈砍。”
“兩軍對陣,我刀能斷其筋骨,破其防禦,而敵之輕刃,難撼勇士之軀。此消彼長,乃克敵之道。”
阿依努爾眼中閃過一絲讚賞,“先生思慮周全,兵刃是勇士臂膀的延伸,合手的才是最好的。”
丁宣欲言又止,側妃太客氣了,若讓置監知曉他被喚作“先生”,回去免不了要挨罰。
但又不能明說,著實難辦!
阿依努爾移步至另一片區域,桌案上整齊擺放著正在組裝的甲片。
工匠們聚精會神,將精鐵劄葉用皮繩編綴成形。
“甲胄進展如何?”阿依努爾問道。
丁宣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,拱手道:“甲胄打造,工序極為繁雜。選料、熱鍛、冷鍛、劄片、穿孔、編綴、淬火,一環出錯,前功儘棄。”
“此乃我軍中精銳方能配發的‘山文鐵劄甲’,一副便需兩名熟練匠人耗時月餘。目前,我等竭儘所能,調動了隨行匠戶及學徒的全部心力…”
他壓低了些嗓音,帶著實事求是的凝重,“恕下官直言,為三十萬大軍全部換裝,我等辦不到,至多…能在戰前趕製出五千副。”
“杯水車薪…”阿依努爾沉默片刻,“時間不等人。先生,可否簡化工藝?即便是最次的鐵甲,防護之力也遠勝皮甲。”
丁宣沉吟道:“側妃所言極是,簡化之法很多,例如,減少甲片疊壓層數,或用大型甲片替代這些細密劄葉,甚至以鉚接替換部分繁複編綴,皆可。”
“如此,效率能提升數倍,但代價是甲胄分量更沉,靈活性降低,尤其是麵對柔然騎兵的強弓利箭,防護效果會大打折扣。”
丁宣抬起頭,坦誠道:“若側妃決意,下官立即繪製圖樣,督導匠人試製。”
阿依努爾凝視著爐火映照下泛著幽藍寒光的甲片,心中了然。
五千副精良甲胄,若裝備給最精銳的突厥士卒,便已是一把足夠撕開敵陣的尖刀,貪多求全,反而可能會延誤戰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