狼山都督部。
兀魯思預測的沒錯,今年的白災,確實遠勝以往,大片的雪花抱成團,簌簌而下,仿佛沒個儘頭,將天地染成純白色。
正常情況下,牧民們都會縮在自家氈房中,圍著火塘,倒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奶茶,再佐以被烤得金黃流油的牛羊肉,等待寒冬過去。
淒涼和寂寥遍布整個草原。
但此刻的狼山都督部,卻顯得生機勃勃。
某座足夠容納數百人的聯營氈帳內,炭火燒得通紅,將刺骨的寒意阻擋在外。
幾名身材魁梧的十六衛士卒,卸下了沉重的甲胄,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切割著硬邦邦的肉乾。
他們動作一絲不苟,帶著禁軍特有的嚴謹。
旁邊皮膚黝黑,穿著臃腫棉襖的漢子,則大大咧咧地捧著一壇剛溫好的烈酒,互相傳遞著。
喝到興處,還不忘扯著嗓子吼上兩句攏右小調,引來一陣笑罵。
更遠處,一群來自內地的府兵,正新奇地向突厥士卒學習如何以最省柴火的方式,搭建一座取暖小灶。
而那些“國戰殘兵”,大多沉默地坐在角落,擦拭著兵刃,眼神複雜。
這場戰爭對於他們而言,僅僅隻是個開端,若魏王等人執意複國,後麵的路,還很長…
“嘿,老黑!省著點喝,林家特意從江南運來的,金貴著呢!”
被稱呼“老黑”的邊軍漢子也不惱,抹了把嘴道:“曉得曉得,天太冷了!兄弟你也來一口,暖暖身子!”
另一邊,一年輕的突厥騎卒把玩著一個火折子,愛不釋手道:“中原人的小玩意,就是精巧!比我們的打火石方便!”
他身側的府兵大方道:“送你了,不過用不了多久,等下次輜重抵達狼山,我再幫你做幾個!”
突厥騎卒如獲至寶,連忙從懷裡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回贈,“給!削肉好用!”
一郎將打扮的男子從架子上扯下一條羊腿,遞到“國戰殘兵”麵前,“彆想太多,能不能活下來還兩說呢?魏王是個講道理的,你們戰後若不願北上或者西行,他應該不會強迫。”
領頭的校尉接過羊腿,分給手下弟兄,“都知道了麼?”
郎將坐下道:“你們一直心事重重,瞎子也能瞧出問題。”
他指了指帳頂,“況且…上頭有個大嘴巴。”
校尉不假思索道:“殿下?”
“你放屁!”郎將沒好氣道:“殿下嘴最嚴了,我是指慕容將軍!”
他不太會安慰人,便攬住對方的肩膀,“實在不行就撒潑打滾,回家摟著媳婦,過安生日子,總比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強。”
“我可聽說了,過了北海,更加苦寒,西邊則是茫茫沙漠,怎麼看都是死路一條。聽哥哥一句勸,咱們打柔然,是為了子孫後代,那沒話講,該使十分力,就不能隻出九分,但複國…真沒必要。”
校尉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嗓音細如蚊蠅。
中軍核心的王帳內。
烏恩其裹著三層狼裘,斜倚在軟榻上,呼吸略顯急促。
沈承煜親手端來了一碗烏漆嘛黑,氣味苦澀的湯藥。
烏恩其顫抖著接過,扯起嘴角道:“勞煩你了…這藥,怕也撐不了多久。”
沈承煜神色平靜,幫他穩了穩藥碗,“圖雅最近學了道中原點心,想不想嘗嘗?”
烏恩其眉毛擰成麻花,“你試過沒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