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微穹廬道。
時值深冬,草原的日頭略顯蒼白稀薄,有氣無力地懸掛於天穹,灑下的光芒更是毫無暖意。
一片被刻意清掃出的凍土開闊地,積雪堆壘四周,如同天然的素色屏風。
空地中央,十二方玄黑錦帕有序鋪開。
每一方錦帕上,都靜靜地擺著一枚形製古拙,氣象各異的印璽。
它們均為執掌過一國命脈,卻最終在蒼梧鐵蹄下黯然失色的舊主之寶。
沈凜雙手負後,慢慢踱步其中。
既然曾孫兒不喜歡,也沒留在京城充當玩具的必要,放於身邊,或許還有用處。
蒼梧財大氣粗,可他向來小氣的緊。
北風卷著冰屑,嗚咽著向南飄去。
沈凜看著那方最為碩大,青銅鑄就的帝璽,思緒一下子被帶回了幾十年前。
他仿佛還能隱約聽見韓國武王,經曆飛狐峪慘敗後,發出的不甘咆哮,以及三萬士卒力戰不敵,集體麵朝國都自刎時的衝天悲鳴。
沈凜微微挪動視線,望向另外一枚瑩白剔透,卻遍布細密裂紋的“景和永昌”帝璽。
以文采著稱的陳後主,曾親手將其擲於宮闈最深處的梧桐井下,說是寧求玉碎,不為瓦全。
可一個文弱書生,加之有井水緩衝,終是未能讓他得償所願。
彼時,城外河上的畫舫歌女,依舊咿呀唱著《玉樹後庭花》。
還有那枚金鑲玉,少了一角的“承運大梁”,缺失處是在“潞水之盟”的戰場上,被沈凜一槊挑飛所致。
缺失的一角至今不知所蹤,就像是倉惶北逃,又凍斃於冰川的梁哀帝,屍骨無存。
每一枚玉璽,都是一段煙塵滾滾的往事,一個王朝的墓碑。
沈凜伸出手虛按兩下,清了清嗓子道:“諸位,你們沒能做到的事情,我蒼梧來做!當然,有部分人大概不想做…沒關係,那就瞪大眼睛好好瞧著,瞧著蒼梧是如何把你們心目中的‘救星’一步步逼上絕境的!”
…
狼山都督部。
沈舟胸膛劇烈地起伏著,說實話,今天這種情況,換一般的空明境大宗師來處理,或許還比不上他。
至於老者的威脅言語,沈舟隻當其放屁,同境之爭,他不懼任何人!哪怕身受重傷!
嗯…溫絮除外!
似乎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,默啜緩緩抬起頭,臉上非但沒有敗亡的絕望,反而浮現出狂熱與決絕交織的扭曲表情。
他張開雙臂,隔空擁抱著冰冷的天地。
一股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氣息,從默啜乾癟的體內轟然炸出!
這是一種更加沉重,帶著無數生靈祈願,金戈殺伐,草原興衰意味的…力量洪流!
沈舟如臨大敵!
難怪默啜給他的感覺很奇怪,原來是對方不知用何種秘法竊取,或者說承載了一部分柔然國運!
個人氣運,玄之又玄,可因際遇,修為,心性而增長消減,雖能影響命數,可終究有其極限。
但國運,乃是萬民信念,山河地脈,文治武功,曆代帝王心術彙聚而成的龐然巨物,牽扯之重,無法想象。
即便沈舟如今是太孫,可若想強行引動蒼梧國運,也還是要慎之又慎,稍有意外便會落個神魂俱滅的下場!
而且,他也不會如此作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