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島的風,硬得像刀子,刮在原州城頭那些瑟瑟發抖的守卒臉上,生疼。
但更讓他們膽寒的,還是城下如潮水般鋪開的倭軍。
四萬虎狼之師,甲胄反射著慘淡的天光,沉寂無聲,唯有一麵繡著“千早金毘羅”和“九曜巴”的帥旗在風中烈烈狂舞。
立花宗茂立馬於陣前,披一身暗沉鐵甲,靜若礁石。
這位被倭國上下尊為“西國無雙”,傳言有雷神庇佑的男子,正眯眼打量著前方算不上雄偉的城池,嘴角扯出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。
“高句麗…”立花宗茂喃喃自語道:“隻配躲在烏龜殼中!”
一旁副將微微躬身,陪著笑臉:“將軍神威,此等土雞瓦狗之城,一鼓可破!”
立花宗茂鼻腔裡輕輕哼出一聲,攻城?在他看來,跟抬腿碾碎一窩螞蟻沒甚區彆。
他真正的目標,還是在徙太山脈之後的蒼梧。
柔然太耽誤事了,沈氏兄弟,蕭鉞,獨孤照等中原名將,就該死在他手裡才對!
正好將“西國無雙”中的“西國”二字,換成“天下”!
於此同時,一支約五千人的蒼梧輕騎,仿佛一柄出了鞘的窄劍,悄無聲息地刺向原州方向。
隊伍裡,過半是來自江南西道的兒郎。
江南好,舊曾諳?那是文人筆下的江南。他們的江南,是聽著“江左謝郎”的故事長大的,是父輩們酒醉後拍著桌子的意難平!
萬幸…萬幸謝都督還活著!萬幸朝廷大度!
如今謝玄陵複出,遠赴半島,他們這些身上流著舊吳國血的年輕人,便自發投軍追隨。
不為朝廷封賞,隻為跟在那位青衫都督馬後,重現江左十四州的鋒芒!
領軍的淮南道行軍總管陳明,是個謹慎性子,此刻眉頭擰成了疙瘩,忍不住跟右側男子道:“老呂,高句麗可沒有下發放行文書,咱們就這麼闖入,萬一…”
呂鞏,曾經的橫江軍副將,數次跟著謝玄陵上刀山,下火海,聞言嗤笑一聲,“怕什麼?”
陳明猶豫道:“畢竟在彆人的地界上,高句麗雖是蒼梧臣屬,但麵子多多少少還是要給一點的,國與國之間的關係…我擔心謝都督不好交代。”
呂鞏想了想,打算寬慰一下新搭檔,省得對方提心吊膽,影響士氣。
“謝都督做事,從不看彆人臉色。”
他拿馬鞭輕輕敲著鞍子,眼神裡淌著光,“而且,陛下給謝都督的任命中,明確寫了‘臨機決斷,放手去乾,責任在吾’的批語!”
“彆說繞過開城,深入高句麗腹地,即便謝都督把高元昊那窩囊廢的頭擰下來當夜壺,京城裡也不會多放一個屁!”
陳明聽得眼皮直跳,“不能…吧?”
呂鞏眨了眨左眼,“做不做另說,但權利確實有。”
他左右觀察了一番,壓低聲音道:“老陳,把格局打開。你以為朝廷就隻滿足於趕走倭寇?嗬!這回,咱是要把半島跟中原上千年積攢的恩怨,一口氣全他媽了結嘍!”
“新羅圍殺百濟,沒有人背後撐腰,他有那個膽子?”
“最早跟倭國眉來眼去的人,可一直住在熊津城!”
陳明又重複了一句之前說的話,“不能…吧?”
“嘖!”呂鞏瞪了對方一眼,“咋還不信呢?這裡頭的水,深著呢,咱倆看不清,情有可原,但得相信大都督!”
陳明隻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,“不像陛下的風格…任命中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