魯汶大學東亞藝術研究中心的會議室裡,克萊爾·德·維特正在向我們展示那尊"唐代玉佛"。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白玉雕琢的佛像上,在會議桌上投下溫潤的光暈。
"你們看這開臉,"她興奮地指著佛像的麵部,法語口音的英語輕快得像唱歌,"典型的盛唐風格,眉目間的慈悲感後世再也無法複製。"
我站在窗邊沒動。從第一眼看到這尊三十公分高的坐佛起,我就知道有問題——玉質太均勻,包漿太刻意,最致命的是蓮花座底部的"大唐貞觀年製"刻款。貞觀年間佛教造像根本不會落這種款。
老鄰居假裝認真地用放大鏡檢查,老張則繞著桌子轉圈,時不時發出誇張的驚歎。這是我們商量好的分工:老鄰居負責技術分析,老張吸引注意力,而我...
"德·維特小姐,"我打斷她的講解,"您父親提到這尊佛像是通過某位李先生購買的?"
"李文昊先生,是的。"克萊爾眨著淺棕色的大眼睛,"香港最權威的高古玉專家,下周他還會帶一批新藏品來布魯塞爾。"
老鄰居突然咳嗽一聲,這是我們約定的暗號。我借口去洗手間離開會議室,在走廊拐角處撥通了艾瑪的電話。
"都安排好了,"她壓低聲音說,"我表哥在拍賣行工作,查到了李文昊下周的行程。他周五晚上會在薩布隆的"藍閣"舉辦私人鑒賞會。"
"能弄到邀請函嗎?"
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。"兩張,"她說,"但需要偽裝成收藏家夫婦。"
我握緊手機:"你確定要參與?這可能..."
"危險?"她輕笑,"藝術家最擅長的就是偽裝。況且..."她的聲音突然柔軟下來,"我想了解你的世界。"
回到會議室時,鑒定已經接近尾聲。老鄰居給出了一份精心措辭的結論:這尊佛像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,但某些特征與唐代標準器存在差異,建議做進一步科學檢測——既沒直接說是贗品,又給了克萊爾台階下。
"我就知道是真的!"克萊爾卻會錯了意,臉頰泛起紅暈,"父親總把所有人當騙子。"
離開時,老鄰居悄悄塞給我一張紙條,上麵寫著一個地址:布魯塞爾近郊的倉庫區。據老周的情報,那裡是李文昊存放"貨物"的地方。
周五傍晚,艾瑪的甲殼蟲停在"藍閣"後巷。她今天完全變了個人:盤起的金發變成黑色波浪卷,寶藍色晚禮服勾勒出優雅曲線,連眼神都多了幾分倨傲。
"怎麼樣?"她轉了個圈,耳垂上的鑽石耳釘閃閃發光,"像不像揮金如土的銀行家太太?"
我正了正領結。這套借來的阿瑪尼西裝讓我渾身不自在,但至少偽裝效果不錯——剛才門衛看邀請函時,稱呼我"馮先生",完全沒起疑。
"藍閣"內部比想象中奢華。水晶吊燈將大廳照得如同白晝,二十多位賓客三三兩兩站在鋪著白綢的展台旁,侍者端著香檳穿梭其間。角落裡,一位穿中山裝的中年男子正與幾位白發收藏家低聲交談。
"那就是李文昊,"艾瑪在我耳邊輕語,溫熱的氣息帶著梔子香水味,"左邊穿灰西裝的是蘇富比的專家。"
我們裝作對一件"戰國玉璧"感興趣,慢慢靠近主展台。李文昊約莫五十歲,梳著一絲不苟的背頭,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微微眯起,像隻饜足的貓。他的普通話帶著濃重的港式口音,時不時夾雜幾個英文單詞。
"...這件青銅卣的鏽色,絕對natura的啦,x光檢測顯示內部銘文清清楚楚..."
老張和老鄰居應該已經到倉庫了。按照計劃,他們會在我們拖住李文昊的同時,查清他的存貨清單。我捏了捏艾瑪的手,她立刻會意,挽著我向主展台走去。
"李先生,"我用刻意誇張的語調開口,"久仰大名!我太太特彆喜歡您上次在佳士得拍賣的那組漢代玉器。"
李文昊轉身,目光在艾瑪的鑽石項鏈上停留了兩秒,笑容立刻熱情起來:"馮先生是吧?您太太真有眼光。"
接下來的半小時堪稱表演藝術。艾瑪扮演著任性的富太太,一會兒對某件"商周青銅"愛不釋手,一會兒又嫌棄"宋代官窯"不夠完美。我則不斷暗示自己在印尼有礦,正在籌建私人博物館。李文昊的眼睛越來越亮,鏡片後的瞳孔幾乎變成了美元符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