飛機降落在布魯塞爾國際機場時,窗外正飄著細雨。灰蒙蒙的天色讓這座歐洲古城顯得更加沉鬱,像是被時間浸透的老油畫。我揉了揉太陽穴,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讓腦袋發脹,但心裡卻異常清醒——這一趟,我們是為尋寶而來。
“嘿,吳克,發什麼愣呢?”老張拍了拍我的肩膀,嗓門大得讓旁邊幾個金發碧眼的老外直皺眉。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格子襯衫,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登山包,活像個剛退伍的老兵——事實上,他也確實當過兵。
“小聲點,這兒不是潘家園。”老鄰居低聲提醒,同時警惕地掃視了一圈機場大廳。他永遠是這樣,謹慎得近乎多疑,哪怕是在最普通的場合,也要先觀察好所有出口才肯挪步。
我笑了笑,拎起行李:“走吧,先找地方住下。”
我們訂的酒店在布魯塞爾市中心,靠近著名的聖於貝爾長廊。那是一座19世紀的玻璃拱廊街,兩側是奢侈品店和巧克力鋪子,大理石地麵光可鑒人,頭頂的穹頂投下柔和的光線,像是走進了一座精致的古董珠寶盒。
“這地方挺闊氣啊!”老張仰著頭,差點撞上一個匆匆走過的西裝男。
老鄰居卻皺了皺眉:“太顯眼了,咱們這趟不是來旅遊的。”
“放鬆點,”我拍了拍他的肩,“先踩踩點,明天再去薩布隆市場。”
第二天一早,我們直奔薩布隆古董市場pacedugrandsabon)。這裡是布魯塞爾最著名的古董集散地,周末時,廣場上會擺滿古董商的攤位,從文藝複興油畫到非洲木雕,應有儘有。
老張像條獵犬似的在攤位間穿梭,時不時拿起某件玩意兒端詳,又搖搖頭放下。老鄰居則慢悠悠地踱步,目光銳利得像把刀,偶爾在某件瓷器前駐足,掏出放大鏡仔細查看釉麵。
我走到一家小店的櫥窗前,目光被一隻琺琅彩小瓶吸引住了。瓶身不過一掌高,釉色鮮亮,繪著精細的花鳥紋飾,底款是“乾隆年製”。
店主是個白發老頭,戴著一副金絲眼鏡,正低頭擦拭一枚銀幣。我推門進去,門鈴清脆地響了一聲。
“bonjour.”他頭也不抬地說。
“您好,能看看這個瓶子嗎?”我用英語問。
他這才抬眼,目光冷淡:“那是19世紀歐洲仿品,不賣。”
我笑了:“仿品?那您擺櫥窗裡乾嘛?”
老頭哼了一聲,終於站起身,慢吞吞地取出瓶子遞給我:“你們中國人,總以為歐洲人不懂中國古董。”
我沒接話,接過瓶子,指腹輕輕摩挲瓶身。胎質細膩,釉麵溫潤,彩繪的筆觸流暢自然——這絕不是仿品。
老鄰居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後,低聲用中文說:“看底足。”
我翻過瓶子,底足的修胎工藝確實是乾隆官窯的風格,但有一道極細微的磕碰痕跡,像是曾經被粗暴地塞進某個箱子裡。
“多少錢?”我問。
老頭眯起眼:“你真想要?”
“看價格合不合適。”
“一萬歐元。”
老張在旁邊倒吸一口涼氣,差點罵出聲。老鄰居卻不動聲色,隻是輕輕碰了碰我的胳膊——這是我們的暗號,意思是“東西對,價太高”。
我放下瓶子,笑了笑:“謝謝,我們再逛逛。”
老頭似乎有些意外,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傲慢的表情:“隨你便。”
走出店門,老張忍不住了:“那老頭擺明了宰人!”
“瓶子是真的,”老鄰居低聲說,“但來路可能有問題。”
我點點頭:“如果是合法收藏,他不會這麼緊張。”
正說著,一個柔和的女聲從身後傳來:“你們對那件琺琅彩感興趣?”
我們回頭,看見一個亞洲麵孔的年輕女人,穿著簡約的米色風衣,黑發利落地紮在腦後。她微微一笑,用流利的中文說:“我是夏琳,魯汶大學藝術史係的。”
老鄰居的眼神立刻警覺起來,但我伸出手:“吳克,這兩位是我的朋友。”
她握了握我的手,掌心乾燥溫暖:“那家店的老板名聲不好,經常把真品說成仿品,等不懂行的遊客低價買走,再高價轉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