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三個一看,都覺得老周的這副鬼樣子不像是裝的,斷定可能是好東西,
於是,我們趕緊把腦袋湊過去,老鄰居突然“嘖”了一聲——隻見油光水滑的祺祥重寶躺在泛黃的宣紙上,穿口磨損處泛著棗紅皮殼,可錢文“重”字那橫筆尖兒上缺了半拉鏽——要命的是祺祥錢壓根兒沒流通過,正經出土的該是生坑綠鏽!
“老周,您這做舊手藝比東四十條那幫孫子強。”老鄰居彈了彈錢邊兒,銅聲兒發悶,他繼續說道,“就是火候過了,您聞聞這酸味兒,拿尿泡完又埋花盆了吧?”
老周腮幫子上的肉跳了跳,突然抄起銅錢往青石板上“當啷”一摔。我心頭一緊,卻見那錢蹦起二尺高,落地打著旋兒嗡嗡響。我眼疾手快抄起來,對著日頭一照,不滿道,“老鄰居你丫走眼了!這銅聲帶水音兒,明擺著是雲南礦的滇銅!”
此時,樹蔭底下知了叫得撕心裂肺。老周摸出一盒煙,抽出一根點上,緩緩說道,“光緒年間寶源局大火,我太爺爺從爐灰堆裡扒拉出一捧祺祥胚子。您手裡這枚是拿門釘改的模,看見穿口這月牙紋沒?”他食指在錢眼上劃拉,接著說道,“這是滿人工匠打的暗記,防著漢人偷銅料。”
老周所言不虛,清代寶源局為了防止漢族工匠掌握核心的鑄幣技術,可謂是煞費苦心,采取了一係列嚴密的管控措施。
首先,在工匠分工方麵,寶源局對漢族工匠進行了嚴格限製,隻允許他們參與熔煉、翻砂等基礎工序。而對於關鍵環節,如雕模和配比等,則完全由滿族匠戶或包衣奴才專門負責控製。這樣一來,漢族工匠就無法接觸到鑄幣的核心技術,從而保證了滿族對鑄幣技術的壟斷。
其次,寶源局實行了“分房作業”製度。根據不同的工序,將工匠們分配到不同的房間進行工作,而且各工序之間的工匠不得隨意交流。此外,重要的工坊還會有八旗兵丁駐守監視,以確保工匠們嚴格遵守規定,不會出現任何違規行為。
最後,寶源局還推行了連坐追責製度。漢族工匠在進入寶源局工作時,需要出具擔保書。一旦出現錢式外流或私鑄等行為,不僅當事人會受到嚴厲懲罰,同組的工匠也都會受到牽連,一同被嚴懲。通過這種方式,寶源局進一步加強了對漢族工匠的控製,確保貨幣鑄造權始終牢牢掌握在滿人官僚體係的手中。
這下,老鄰居“終日打雁,叫雁啄了眼”,腦門上的汗珠子“啪嗒”掉在銅錢上,洇出個深色圓斑。我摸出放大鏡細瞧,錢文轉折處果然藏著細若發絲的鏨痕——前些年保利拍過枚祺祥母錢,拓片上的刀工跟這紋路對得上牙。
“開個價吧。”我把錢遞給老張,老張趕緊接過去,我看到他攥的指節都泛了白。
老周伸出三根胡蘿卜似的手指頭,“三萬。”
“您當這是賣糖葫蘆呐?”老張蹦起來差點撞著槐樹枝。老鄰居這時候已經恢複了神色,也幫腔道,“去年西泠秋拍,祺祥小平錢也就拍了兩萬八!”
1861年鹹豐帝病逝後,載垣等顧命大臣擬定“祺祥”年號,寶泉局、寶源局及地方錢局隨即開鑄新錢。該錢直徑約22毫米,重3.23.6克,黃銅材質為主,麵文楷書“祺祥通寶”,背滿文標注鑄局。
受到辛酉政變的巨大影響,原本預定使用的祺祥年號僅僅持續了短短69天便被慈禧太後廢除,取而代之的是“同治”這個新的年號。由於時間緊迫,各地的鑄幣局實際鑄造祺祥錢的時間甚至不足一個月,因此現存的祺祥錢大多屬於試鑄的樣錢,真正能夠在市場上流通的錢幣數量更是不足一千枚。
祺祥錢的錢文風格延續了鹹豐錢的一些特征,其中最為明顯的就是“寳”字的末筆通常會被寫成較長的捺。此外,祺祥錢的穿口依然保留著清代中期那種方正的形製。然而,由於鑄造過程過於倉促,部分祺祥錢存在一些工藝上的瑕疵,比如字口粘連、邊輪沒有經過修整等問題。
從包漿方麵來看,真品祺祥錢的包漿多呈現為黑褐色的氧化層,這是經過長時間自然氧化形成的。而偽造的祺祥錢則常常因為使用了現代的酸蝕技術,導致其表麵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綠色鏽跡。
在收藏界,祺祥錢被普遍認為是清錢五十名珍之一,具有極高的收藏價值。它不僅是一種珍貴的貨幣,更是見證辛酉政變這一重要曆史事件的實物,對於研究中國近代曆史具有重要的意義。
“三位是行家,這些事我沒話說。但是,您三位打杭州飛過來油錢多少?”老周慢悠悠嘬著煙嘴,眯眼瞅著遠處山梁上盤旋的老鷹,“再說,我這枚帶著寶源局暗記,擱香港荷裡活道……"
荷裡活道位於香港中環至半山一帶,始建於1844年,得名於早年沿路種植的冬青樹yood的音譯)。作為亞太地區重要古董集散地,這裡聚集著逾百家古玩商鋪,半數以上經營超過三十年。主要貨品涵蓋明清瓷器、廣彩外銷瓷、酸枝家具、翡翠玉器及銅胎琺琅器等,其中19世紀出口銀器與嶺南木雕最具地域特色。其中,摩羅上街貓街)作為其分支,原為二手雜貨市集,1970年代因荷裡活道租金上漲,部分古董商遷入形成地攤經濟,現以銅鎖、舊錢幣、老照片等小件雜項為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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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,聽到老周提到“香港荷裡活道”,我和老鄰居都意識到這個老家夥絕對是個倒騰古玩的老手。剛才還真沒看出來,真是人不可貌相。剛剛尋思老周是一個大宅門出來的紈絝子弟呢,沒想到還是個古玩高手。
日頭偏西時,老周家炕桌上的茶垢都讓我們磨沒了。老鄰居突然拍了一下腦袋,恍然大悟一般說道,“我想起來了,保利那枚母錢去年流拍,因為缺了月牙暗記。”但是,他把眼神瞅向不停吸煙的老周,繼續說道,“您這一枚,我怎麼看著不像呢?鏨痕怎麼像是後來刻上去的呢?您是大清朝寶源局的後人,刻上這一刀難不住您吧!”
說完,老鄰居得意洋洋地看著老周,又瞄了我和老張一眼,我們知道,他這是在找補剛才打眼的失誤呢。
聽到這裡,老周把還剩少半截的煙使勁摁進一個易拉罐改的煙灰缸裡,我趁機往他手裡塞了根中華,“周叔,這錢您捂手裡也燙得慌。我們出五千,夠您抽兩年的中華了。”
外頭突然傳來汽車的“嗚嗚”聲,老周抻脖子瞅見村口揚起塵土,手指頭在炕席上掐出個月牙印兒,“成!可有一條,往後有人問起……”
“就說在地攤撿的漏兒!”我們仨異口同聲。老周從炕洞裡摸出個硬木匣子遞給了我們。
回程路上,老鄰居攥著銅錢哼起了《空城計》。老張突然用手一指,“看出那開車的是劉金良嗎?"我一激靈,後視鏡裡瞧見老周正跟劉金良蹲牆根分鈔票,那疊粉票子新得能割手。
我和老張大驚失色,慌張地看向老鄰居,沒想到老鄰居悠悠地說,“甭愁,真的在匣子夾層裡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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