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著車窗上蜿蜒的雨水,手裡攥著那張皺巴巴的紙條,上麵歪歪扭扭寫著“長辛店南巷24號徐宅”。
最近,我們接到的一個情報,長辛店有個買賣,我們三個經過研究,都覺得可以試試。
說起來,在古董行業,構建廣泛的消息網絡是生存之本。
在這個充滿神秘和激烈競爭的江湖世界中,掌握先機就如同掌握了打開寶藏之門的鑰匙,能夠讓人有機會淘到那些稀世珍寶,或者巧妙地避開那些隱藏在暗處的贗品陷阱。
要想在這個江湖中立足並取得成功,真正的行家們都會不遺餘力地培養自己的多層級線人網絡。這些線人分布在各個領域,為他們提供著寶貴的信息。
例如,拍賣行的資深估價師就是其中的重要一環。他們憑借著豐富的經驗和專業知識,能夠提前洞察到即將流拍的藏品底價。這對於那些想要在拍賣會上以合理價格購得心儀藏品的人來說,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優勢。
而古玩城的地攤販們,則是另一個關鍵的信息來源。他們常年在古玩市場摸爬滾打,與眾多民間藏家有著密切的聯係。這些地攤販們往往掌握著一些民間藏家急於出售的藏品信息,這對於行家們來說,可能就是一次難得的機會。
此外,文物修複師也是不可忽視的線人。他們對各種文物的修複技術了如指掌,能夠輕易地發現某件重器背後的修補痕跡。通過與修複師建立良好的關係,行家們可以更好地判斷一件文物的真偽和價值。
甚至海關清關代理,也在這個信息網絡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。他們負責處理海外回流文物的清關手續,因此能夠捕捉到一些珍貴的線索。這些線索可能涉及到一些稀有的海外回流文物,對於行家們來說,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寶藏。
在山西某處村落,老宅門後可能塵封著明代黃花梨供案;東京某小型拍賣會上,流拍的青銅器或許藏著未被識彆的商周銘文。這些碎片信息需要不同地域、不同層級的線人實時傳遞。我曾聽說,一個香港古董商憑借澳門當鋪線報,搶先三日收得京城一個高乾家庭抵押的乾隆禦題玉璧,轉手蘇富比便溢價二十倍。更有資深掮客專攻特殊渠道,能接觸到急於套現的遺產繼承人,或為涉案文物尋找合法化通路。
為什麼情報在古玩行業這麼重要呢?因為這個行業最值錢的不是擺在明麵的物件,而是水麵下流動的信息暗河。真正頂尖的古董商往往建有信息交叉驗證係統。
比如,某件元代青花梅瓶同時出現在紐約修複師、倫敦運輸代理和景德鎮仿古作坊三方的對話中,便能拚湊出完整的流轉鏈條。這種立體情報網不僅關乎商業利益,更是規避法律風險、理清傳承脈絡的核心競爭力。在真贗交織的古董世界裡,誰掌握著未公開的原始信息,誰就扼住了行業的咽喉。
前不久,潘家園西邊開了新市場,琉璃廠的老字號都被擠得門可羅雀。我們“聚寶齋”生意卻半死不活,這段時間甚至半個月沒開張,這才聽到消息後立即病急亂投醫地跑到京郊來碰運氣。
推開徐家吱呀作響的仿古銅門時,一股子黴味混著線香味撲麵而來。
隻見正廳八仙桌上摞著十來個卷軸,在四十瓦白熾燈下泛著詭異的青光。
站在到我們眼前的,是一個穿藏藍夾克的老頭愁眉苦臉地搓著手。隻聽他用有點無奈地語調對我們說道,“這都是祖上在翰林院當差時收的,要不是孫子要出國……,哎,我們這些後人沒本事啊,祖宗的東西守不住。”
“您這兒潮氣太重了。”老鄰居用指甲在黃花梨條案上劃出道白印,我分明看見老頭眼皮跳了跳。老張已經迫不及待展開幅山水,突然嗤笑出聲,說道,“徐老爺子,這石濤的題款怎麼是瘦金體?”
老張最近潛心研究字畫,今天說出這樣的話,令我有點刮目相看。心想,“一個人的潛力真是無窮的,這才多長時間,人家就字畫鑒賞有了明顯進步,真是不可小看。”
雖然為老張的進步而高興,但聽了老張的話,我的心直往下沉,暗道,“八成就遇到了‘講故事’的行家”。
在古玩收藏界,經常會遇到“講故事的人”,這些人的故事曲折離奇,說明這件古玩來曆不凡,讓你覺得你肯定撿漏了,實際上這些所謂的寶貝都是半真半假甚至都是假的。
比如,“講故事的人”會先拋出一塊浸著朱砂的殘破帛書,上頭用魏晉古隸寫著某位藩王暴斃的野史。不出半月,三五個操著洛陽土話的“鏟地皮”就會扛著沾滿墓土的青銅簋現身,甲縫裡嵌著棺槨漆皮,衣襟上沾著夯土碎屑。當你在顯微鏡下發現青銅紋飾裡嵌著的漢代植物孢子時,牆角的銅雀燈台突然爆出朵青綠色的磷火。
這些人最懂人性深處的貪、嗔、癡。他們會故意讓鎏金菩薩像的蓮花座缺個角,卻在底座暗格裡藏半張唐代敦煌的供養人畫像。當你捧著放大鏡端詳那尊元青花梅瓶時,必有個跛腳掮客“恰好”路過,用夾雜著內蒙古口音的腔調,說起當年忽必烈賞賜色目大臣的秘聞。連瓶底那圈火石紅都是照著大都官窯遺址的土樣調配的,更彆說釉裡紅深處那抹隻有元末戰亂時窯溫失控才會出現的鴉青色。
最險惡的殺招往往藏在陽光底下。某日你會在古籍市場“偶遇”半冊蟲蛀的《萬林堂藏古錄》,泛黃的宣紙上赫然畫著你上月收的青銅方彝,連獸麵紋眼角那道冰裂紋都分毫不差。當你順著書頁間夾著的民國當票找到某座破敗祠堂時,窗欞陰影裡早有幾十雙眼睛盯著你顫抖的雙手掀開裹著香灰的織錦——那裡靜靜躺著的,正是與你的藏品完美契合的器蓋。
所以,當我挨個看過那些號稱唐寅、文徵明的畫作,隻覺得假的不能再假了,簡直可以說是造假都不專業:紙質太新,一眼假;裱工更是透著機織布的紋理。為了不浪費時間,為了不掉進坑裡爬不出來,我正要拉老鄰居和老張離開,忽然瞥見牆角立著個烏木畫筒,筒身結著層淡黃包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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