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初秋，天高雲淡，聚寶齋的生意卻像入了冬。連著仨月沒收到像樣的貨，店裡那幾件清末民初的瓶瓶罐罐都快被客人摸出包漿了。老張蹲在門檻上抽著煙，眯眼瞅著胡同口飄落的槐樹葉，歎了口氣：“再這麼下去，咱仨得喝西北風。”
老鄰居正拿著雞毛撣子撣灰，聞言哼了一聲：“急什麼？古玩這行，三年不開張，開張吃三年。”話雖這麼說，可他那雙精明的眼睛也透出幾分焦慮。
我翻著賬本，心裡盤算著。前陣子聽圈裡人說，江蘇新沂那邊有個窯灣古鎮，靠著大運河，早年是南北商賈雲集之地，民間散落不少老物件。雖說這些年被開發成景區，可周邊鄉下未必沒漏可撿。我把這想法一說，老張一拍大腿：“走！就當旅遊了！”老鄰居沉吟片刻，點頭道：“行，但得趕早，彆讓那幫‘鏟地皮’的搶先。”
三天後，我們仨背著包，踏上了南下的火車。老張當過兵，行李收拾得利索，還帶了個軍用水壺，說是“打仗的架勢”。老鄰居則揣了本《明清瓷器鑒定》，路上翻個不停。我負責管錢，腰包裡塞著兩萬現金，心裡盤算著這趟能撈點啥回來。
到了新沂，撲麵而來的水汽混著稻香，和北京乾燥的風截然不同。我們沒急著進鎮，先在縣城找了個小旅館住下。老板娘是個爽快人，聽說我們是收古玩的，咧嘴一笑：“窯灣啊，好東西是有，可早讓人翻爛嘍！你們不如去鎮子外頭的村子轉轉，老宅子裡興許還能翻出點啥。”
晚飯在街邊小館解決，老板推薦了當地三寶——甜油、綠豆燒、雲片糕。老張對那綠豆燒來了興趣，倒了一杯，酒色金黃透綠，聞著有股藥香。他咂了一口，眉毛一揚：“嘿，這酒夠勁！”老板得意道：“乾隆爺喝過的貢酒，能差嗎？”老鄰居則對甜油拌的涼菜讚不絕口，說這味道“鮮得邪乎”。
第二天一早，我們直奔窯灣。古鎮沿運河而建，青石板路蜿蜒，兩旁是飛簷翹角的明清老宅。遊客不少，可真正的老物件早被圈進了博物館或商鋪。我們逛了一圈，隻在幾家舊貨攤上看到些民國銅錢和殘破的瓷片，價還高得離譜。
老鄰居蹲在一個攤前，拿起塊青花碎片摩挲，攤主立馬湊過來：“老板好眼力！這可是康熙年的！”老鄰居冷笑一聲：“康熙年？底足都沒了，您這眼力比我還‘毒’。”攤主訕訕退開。
正失望時，一個瘦小老頭湊過來，壓低聲音：“幾位老板，真要收老貨？”我打量他，六十來歲，穿著舊布衫，手指關節粗大，像是乾慣了農活。老張警惕地問：“你有路子？”老頭左右看看，神神秘秘道：“我們村有戶人家，祖上做過漕運買賣，家裡存著點東西，一直沒舍得賣……”
老鄰居眯起眼：“東西對，價錢好說。要是蒙人……”他沒說完，但眼神已經冷了下來。老頭連忙擺手：“不敢不敢！您幾位一看就是行家，我哪敢糊弄？”
三、村中遇險
跟著老頭出了鎮，七拐八繞進了個叫“隅頭”的村子。村口有棵老槐樹，樹乾粗得三人合抱，樹皮皸裂如龍鱗。老頭說這樹是唐朝的，當年建鎮時就在這兒。我心想，要是樹能說話，不知道得吐出多少故事。
到了那戶人家，是個青磚老院，門楣上還殘留著模糊的雕花。主人是個五十多歲的漢子，姓趙，說話帶著濃重口音。他領我們進了堂屋，從床底下拖出個落滿灰的木箱，打開一看——裡頭竟是一對青花纏枝蓮紋碗！
老鄰居眼睛一亮，拿起一隻細看，釉色瑩潤，畫工精細，底款“大明嘉靖年製”。他衝我微微點頭，意思是“開門老貨”。我心裡一喜，可麵上不露，故意皺眉：“品相一般，多少錢？”
趙老漢搓著手：“您給個價？”老鄰居剛要開口，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。接著，三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闖進來，領頭的滿臉橫肉，咧嘴一笑：“老趙，有客人啊？”
趙老漢臉色一變，低聲對我們說：“快收起來！”可已經晚了。那領頭的一把奪過碗，翻看兩眼，冷笑道：“好東西啊！老趙，你這就不夠意思了，有貨不先給兄弟？”
老張騰地站起來，軍人的脾氣上來了：“你誰啊？強買強賣？”那人斜眼瞥他：“外地來的？懂不懂規矩？這片的貨，都得經我‘過眼’！”
我按住老張，賠笑道：“大哥，我們初來乍到，不懂行情。這碗您要是喜歡，咱們商量？”那人哼了一聲，把碗往懷裡一揣：“商量個屁！這東西我收了，你們滾蛋！”
老鄰居突然笑了起來，那笑容讓人有些捉摸不透。他慢悠悠地開口說道：“這位兄弟啊，你要拿走這碗當然沒問題，但你知道這碗底為什麼會有‘火石紅’嗎？”
那人顯然對“火石紅”這個詞感到十分陌生，他一臉茫然地問道：“啥紅？”
老鄰居見狀，無奈地搖了搖頭，似乎對這人的無知感到頗為失望。他歎了口氣，說道：“連這都不懂，你居然還敢收嘉靖青花？”
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劍，直刺那人的要害。他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，臉色也變得陰晴不定，顯然心中有些慌亂。
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，院子外麵又走進來一個人。這人身材精瘦，穿著卻十分考究，看上去頗有幾分風度。他隨意地掃了一眼屋內的情況，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：“老六啊，你又在欺負外鄉人啦？”
那橫肉男一見到來人，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，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。他陪著笑臉說道：“馬爺，您誤會啦！我這不是幫您盯著貨嘛，怕這外鄉人不懂行，把您的寶貝給糟蹋了……”
被叫“馬爺”的人沒理他，衝我們拱手：“幾位，對不住，手下人沒規矩。”他拿起碗看了看，點頭道：“是真東西，您幾位開個價？”
老鄰居微微一笑：“既然馬爺懂行，那咱們按市價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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