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吹散了蔡家老宅的煙味,我們蹲在巷子口的陰影裡,盯著消防車呼嘯而過。老張的胳膊被碎瓷片劃了道口子,血滲透了襯衫袖子,他卻渾然不覺,眼睛死死盯著那片火光。
"金老三要是還活著,現在起碼八十多了。"老鄰居捏著那張油紙,聲音壓得極低,"但剛才那幫人,擺明了是要滅口。"
我掏出手機,把"寧德金老三走私"幾個詞輸進搜索框。幾條陳年舊聞跳出來:1978年三都澳走私大案主犯在逃、1983年海上火並懸案……最後一條是2015年的新聞:《八旬老人捐贈珍貴文物,疑為當年走私案重要證人》。
"看這個!"我把手機遞過去。新聞配圖裡是個坐在輪椅上的乾瘦老頭,雖然打了馬賽克,但手腕上那個青黑色的船錨紋身依然清晰可見。
老鄰居猛地攥緊手機:"金海生!這老狐狸改名叫金海生,躲在養老院裝慈善家!"
第二天上午,我們來到寧德市郊的"夕陽紅養老院"。院子裡,幾個老人正在榕樹下打麻將。最角落的輪椅上,坐著新聞裡那個乾瘦老頭,膝蓋上蓋著條舊毛毯,正自己跟自己下象棋。
"金老,"我堆著笑湊過去,"聽說您收藏了不少老物件?"
老頭眼皮都沒抬:"早捐給國家啦。"他挪動棋盤上的"炮",突然說了句,"年輕人,觀棋不語真君子。"
我這才發現,棋盤旁邊擺著個青花小杯,釉色和供銷社那批一模一樣。老鄰居瞳孔一縮——那是真品,道光慎德堂的"鬥彩雞缸杯",市麵上最少值七位數。
"金老好雅興,"老鄰居假裝看棋,突然伸手按住老頭要挪"將"的手,"不過"將"走田字,不合規矩吧?"
老頭的手像枯樹枝一樣抖了一下。他慢慢抬頭,渾濁的眼珠裡突然閃過一絲銳利:"規矩?四十年前三都澳,蔡國棟壞了規矩,現在墳頭草都兩米高了。"
我後背一涼——蔡主任的全名,連供銷社的人都不知道。
金老三突然掀翻棋盤,棋子嘩啦撒了一地。護工聞聲趕來時,他已經恢複了癡呆老人的模樣,流著口水嘟囔:"船…大船要沉了…"
我們被請出養老院,但在門口的長椅上,發現了張被棋子壓著的舊照片:1976年的三都澳碼頭,幾個工人正往漁船上搬樟木箱。照片背麵用鉛筆寫著"閩霞漁419"——當年那艘走私船的編號!
"去海事局!"老鄰居攔了輛出租車。
在檔案室泡了三小時,我們終於查到一個驚人記錄:1976年9月18日,"閩霞漁419"在出港後兩小時突發大火,船員全部失蹤。但火災前一天,該船曾秘密卸下十二個樟木箱到三都澳東側的虎頭礁。
"蔡主任不是卷貨跑路,"老張一拍桌子,"他是發現貨不對版,想截停交易!"
老鄰居突然掏出養老院撿的照片,對著陽光細看:"你們看船上這個人——"
照片角落,有個穿中山裝的模糊身影,正彎腰檢查箱子。放大十倍後,那人手腕上赫然露出半截船錨紋身!
"金老三當時就在船上!"我渾身發冷,"是他殺了蔡主任,又偽造了沉船現場!"
當天下午,我們租了條小漁船前往虎頭礁。那是片犬牙交錯的黑色礁石群,浪頭拍上來能濺起三四米高的水花。
船老大聽說我們要潛水,頭搖得像撥浪鼓:"這地方邪性!每年都淹死人,去年還有個考古隊的下去就沒上來……"
老張掏出五張百元大鈔,船老大立刻閉了嘴。
穿上簡陋的潛水裝備下水,冰冷的海水刺得人骨頭疼。在礁石縫隙間摸索了半小時,老鄰居突然拚命打手勢——水下五米處的岩洞裡,卡著半個腐朽的樟木箱!
我們輪番下潛,陸續找到七個箱子。大部分已經爛透,但有一個居然還保留著完整的銅鎖。撬開一看,裡麵整整齊齊碼著二十多件青花瓷器,在幽暗的海水裡泛著詭異的藍光。
老鄰居拿起一個梅瓶細看,突然劇烈掙紮起來。我趕緊遊過去,隻見他指著瓶底——那裡用朱砂畫著個扭曲的符咒,和蔡主任日記裡"慎德堂有鬼"的字跡一模一樣!
突然,老張在水麵拚命拽安全繩。我們剛浮上去,就聽見船老大尖叫:"快上來!有漩渦!"
回頭一看,原本平靜的海麵不知何時出現個巨大的漏鬥形漩渦,正瘋狂吞噬著周圍的一切。我們剛爬上船,那個裝著瓷器的木箱就被卷進了漩渦中心,眨眼消失不見。
回到岸上已是傍晚。我們剛走進旅館大堂,前台就叫住我:"周先生,有您的包裹。"
那是個巴掌大的木盒,打開後,裡麵躺著隻青花小杯,杯底沾著新鮮的海泥——正是金老三養老院棋局邊上那隻真品雞缸杯!盒底壓著張字條:"物歸原主,到此為止。"
"他在警告我們,"老鄰居冷笑,"可惜晚了。"
我們連夜帶著證據去了公安局。第二天中午,警車包圍了養老院。但金老三的輪椅早已空空蕩蕩,床頭櫃上擺著盤殘局——紅方的"將"被黑"炮"當頭壓住,旁邊是半杯沒喝完的綠茶,還冒著熱氣。
電視裡正播放緊急新聞:三都澳虎頭礁附近發現一艘偷渡快艇,船上老人突發心臟病身亡。鏡頭掃過屍體手腕,那個船錨紋身格外刺眼……
一周後,我們站在寧德博物館的展廳裡。玻璃櫃中,那批從海底打撈上來的"慎德堂"瓷器靜靜陳列,標簽上寫著:"1970年代景德鎮高仿品,走私案重要物證。"
"其實金老三是聰明反被聰明誤,"老鄰居指著展櫃,"他要是老老實實賣贗品,頂多算投機倒把。偏偏要用邪門手段裝神弄鬼,結果把自己搭進去了。"
老張突然捅了捅我:"看那個講解員!"
穿製服的小姑娘正給遊客講解,胸牌上寫著"蔡雯"——和蔡主任日記扉頁上"贈愛女小雯"的筆跡如出一轍。
走出博物館,天藍得像海。老鄰居從兜裡掏出個東西塞給我:"留個紀念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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