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),伊犁河穀的寒風卷著細雪,吹散了清軍大營的炊煙。定邊將軍兆惠站在沙盤前,指尖劃過天山南北,最終停在巴爾喀什湖畔——沙俄的哥薩克騎兵已在那裡築起三座堡壘,像三把尖刀抵住準噶爾的咽喉。
“羅刹人沙俄)的堡壘,距我卡倫邊防哨所)不過百裡。”兆惠的副將低聲稟報,“他們的使者昨日又至,聲稱願助我剿滅阿睦爾撒納,條件是……”
“割讓塔爾巴哈台?”乾隆帝的朱批諭旨攤在案頭,墨跡未乾:“羅刹狡詐,名為助剿,實為蠶食。爾等當以夷製夷,不可墮其彀中。”
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。一名渾身是血的索倫兵滾鞍下馬,手中捧著染血的羊皮地圖:“報!羅刹騎兵劫我糧隊,哈薩克中帳勾結俄人,已斷我西路糧道!”
與此同時,聖彼得堡的冬宮內,沙皇彼得三世正把玩著一柄鑲滿寶石的哈薩克彎刀。外交大臣帕寧躬身道:“清國皇帝已平定準噶爾,若任由其控製伊犁,我國南下印度洋的計劃將……”
“印度洋?”彼得三世冷笑,“葉卡捷琳娜說得對,你們這些老家夥隻會盯著地圖做夢。”他猛地將彎刀插進中亞沙盤,“朕要的是金子!是哈薩克草原的銅礦!是清國西域的玉石商路!”
帕寧默然。自彼得大帝時代起,沙俄對中亞的野心便從未熄滅。1717年遠征希瓦汗國的慘敗,1839年風雪中潰散的五千俄軍,都未能阻止沙皇們前赴後繼的擴張。如今,清軍橫掃準噶爾的戰報,正讓冬宮陷入前所未有的焦慮。
“傳令奧倫堡總督。”彼得三世抓起一枚代表俄軍堡壘的銅棋,重重按在額爾齊斯河畔,“在清國人站穩腳跟前,把這道防線推到齋桑泊!”
天山腳下的清軍大營裡,兆惠正凝視著一封密信——來自浩罕汗國的伯克首領)額爾德尼。信中寫道:“俄羅斯人贈我火器,誘我夾擊布魯特柯爾克孜人),然其使者私下言,下一個便是浩罕……”
“好一招二虎競食。”老參讚富德撚須冷笑,“羅刹這是要逼中亞諸部自相殘殺,它好坐收漁利。”
兆惠忽然抽出佩刀,刀光映出沙盤上縱橫交錯的勢力範圍:沙俄的堡壘線已從哈薩克草原延伸到吉爾吉斯山地;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密探頻頻出現在阿富汗;而清軍剛收複的伊犁河穀,正被三方勢力像餓狼般環伺。
“傳令!”兆惠刀尖點向沙盤中央,“調黑龍江索倫營千人,攜衝天炮移駐塔爾巴哈台。再派快馬奏請皇上——準噶爾雖平,西域恐有大患!”
紫禁城的養心殿內,乾隆帝正在批閱兩封截然不同的奏折。
第一封是兆惠的急報,詳述沙俄在齋桑泊築城的動向。第二封卻來自理藩院,記載著哈薩克大汗阿布賚的使臣哭訴:“俄羅斯人強征我部子弟為兵,不從者儘屠其帳……”
“好個‘助剿’!”乾隆擲筆於案。他轉身推開西域全圖,手指從伊犁劃向遙遠的中亞腹地——那裡標注著三個被朱砂圈起的汗國:浩罕、布哈拉、希瓦。
“羅刹欲效金帳汗國舊事,朕偏要讓它知道……”皇帝的目光停在唐代安西都護府的遺跡上,“這西域,從來是中華之西域!”
深秋的巴爾喀什湖畔,哥薩克騎兵的歌聲隨風飄蕩。他們身後,新築的俄軍堡壘上飄揚著雙頭鷹旗,而更遠處,清軍的龍旗正緩緩升起。兩支軍隊相隔僅十裡,卻像兩個時代的巨獸,在曆史的十字路口沉默對峙。
一名哈薩克牧童躲在蘆葦叢中,驚恐地看著雙方哨兵交換煙葉的手勢下,各自緊握的燧發槍扳機。他不知道,這場無聲的博弈將決定中亞未來百年的命運——沙皇的黃金夢、乾隆的西域策,都將在這片荒原上碰撞出改變世界的火花。
烏魯木齊國際機場的電子屏閃爍著"北京烏魯木齊cz6910航班抵達"的字樣。我拖著行李箱走出航站樓,戈壁灘特有的乾燥空氣撲麵而來。手機裡老鄰居發來的定位指向天山北麓的某處——三天前,他在整理紀曉嵐密信時發現了夾層裡的俄文地圖,標注著沙俄在1864年《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》中刻意模糊的爭議地帶坐標。
"師傅,去自治區檔案館。"我攔下一輛出租車。司機是個哈薩克族大叔,車載電台正播放著《瑪納斯》史詩的彈唱。
"研究曆史的?"他瞥了眼我手中的《西域圖誌》,"前幾天也有幫人去檔案館,說話帶東北口音。"
我心裡一緊:"是不是有個戴玉扳指的?"
"對!那老頭扳指上雕著雙頭鷹!"
檔案館古籍部的空調嗡嗡作響。管理員小張——個紮馬尾的錫伯族姑娘,正幫我調閱光緒年間的《塔爾巴哈台誌》。
"您要的俄文檔案在特藏室。"她壓低聲音,"但上周有人借閱後,第三卷的附圖就不見了。"
特藏室的燈光比墓室還暗。當我在《中俄科布多界約》原件上發現那枚模糊的指紋印時,背後突然傳來生硬的漢語:"吳先生對沙皇時期的火漆印也感興趣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