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在,巨大的悲痛並未徹底擊垮這位堅韌的父親。
兒子的死亡,讓莊允誠沉默了一段時日,但他很快擦乾眼淚,重新挺直了脊梁。這位精明強乾的商人,將對兒子的無儘思念,全部化作了完成《明史輯略》的磅礴動力。
他接過了兒子的遺誌,以更加老練和決絕的姿態,繼續推動著這部巨著的編纂與刊印。
順治十七年冬。
《明史輯略》終於刻版完成。
莊允誠撫摸著那散發著墨香的厚重書頁,如同撫摸著兒子沉睡的臉龐。
他提起了那支意義非凡的湖州羊毫,蘸滿濃墨,一筆一劃,無比虔誠地從頭抄寫到尾。
當最後一個字抄畢,墨跡未乾。
莊允誠放下筆,長久地凝視著自己的手跡與兒子的心血交融在一起。
深夜裡,寂靜的書房中,突然爆發出一陣酣暢淋漓、卻又帶著無儘蒼涼與釋然的大笑。
那笑聲穿透了窗欞,在空曠的庭院中回蕩。
此後,莊允誠以莊廷鑨的名義,耗資刊印此書。
然而,巨大的災禍如同潛伏在暗處的毒蛇,終於亮出了獠牙。
順治十八年。
被革職的貪鄙知縣吳之榮,嗅到了《明史輯略》中那些敏感字句散發的“血腥味”。
他如獲至寶,立刻上門進行無恥的敲詐勒索。
莊允誠的回應斬釘截鐵,毫無妥協餘地!
林慕玄看到此處,痛苦地閉上了眼睛。
故事不可逆轉地朝著那血腥的終點碾壓而去。
莊家的滅頂之災開始了。
起初,年邁的莊允誠憑借深厚的人脈和財力,找到湖州知府陳永命,許以數千兩黃金的重賄,暫時壓下了案件。
但吳之榮這條瘋狗,豈肯善罷甘休?
敲詐不成,便瘋狂撕咬。他懷揣著《明史輯略》,像一頭嗅到血腥的鬣狗,層層上告,直指京城!
莊允誠耗儘心力,四處奔走呼號,試圖力挽狂瀾。
然而,此事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,在清廷高層引發了震怒。
彼時康熙年幼,尚未親政,把持朝政的輔政大臣鼇拜聽聞竟有漢人私修明史且“悖逆”至此,勃然大怒!
他悍然下令,刑部嚴查此案,務必將所有涉案之人從重嚴懲,以儆效尤!
這個靠鐵血征服上位的異族王朝,其統治根基的敏感與脆弱,在遭遇正統性的質疑時,徹底暴露了其猙獰的本性。
遊牧民族骨子裡的血腥與殘酷,化作了冰冷的屠刀。
順治十八年。
莊允誠被差役鎖拿,押往京城刑部大獄。
獄中,等待他的是慘無人道的嚴刑拷打。年邁的身軀如何經受得住?很快,他便被折磨得形銷骨立,氣息奄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