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宮廷玉液酒,也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國酒,遠銷大秦各地。
可舉杯消愁愁更愁,儘管趙昆準備了一桌子好菜,嬴政卻隻顧著喝酒,沒怎麼吃菜。
無論趙昆怎麼勸,都沒用。
酒過三巡,嬴政有些微醺,他看著趙昆,眼神迷離的道:“昆兒啊,其實始皇帝也挺不容易的,這麼大個國家,什麼事都得他操心,生病了都不敢歇息。”
“始皇帝確實雄才大略,但人有力窮時,無論他的誌向有多遠,終究還是一場空。”趙昆搖頭笑道。
砰——
嬴政手中的酒杯猛地落在桌上,怒起衝衝的道:“怎麼就一場空?朕的大秦要千秋萬代,永世不滅!”
朕?
義父怕是喝高了吧?
居然又帶入皇帝角色了!
想了想,趙昆有些哭笑不得的說:“義父,你瞧瞧你,喝成什麼樣了?彆人始皇帝的事,讓始皇帝去愁,你愁個什麼勁兒?”
聽到這話,原本怒氣衝衝的嬴政,頓時氣消了大半,也不跟趙昆搭話,隻顧著往嘴裡灌酒。
看著自己義父的樣子,趙昆心裡很不是滋味,猶豫了半響,再次開口說:“義父,我知道你心懷天下,但你終究不是始皇帝啊,就算我有辦法讓國庫充盈,你也做不了主……”
唰!
聽到趙昆的話,嬴政銳利的目光頓時鎖定趙昆,拉著趙昆的手,道:“昆兒,你既然有辦法,為何不早說出來?該打!”
“不是我不說,而是沒必要……”
“怎麼沒必要!”
趙昆的話還沒說完,嬴政就揮手打斷道:“咱們父子得心意相通,才能成大事,你心裡有想法,不告訴義父怎麼能行?”
聽到這話,趙昆頓時有些古怪,但義父能有什麼壞心思呢?
遲疑了一下,趙昆便道:“其實要想國庫充盈,辦法很簡單,提高商稅!”
他知道始皇帝肯定不會同意,恐怕就連自己義父,也不會讚成。
果然。
嬴政的臉色沉了下來,道:“不行!”
“商人逐利,不參與生產,乃偷奸耍滑之輩,若提高商稅,相當於變相提高了他們的地位,這對大秦來說,百害而無一益!”
“此舉動搖國本,亂了尊卑!”
“六國餘孽犯上作亂,其中就有商人資助,足可以看出,那些商人的奸詐歹毒!”
聽到這話,趙昆也有些不樂意了:“義父的意思,連我也是奸詐歹毒之輩?
商人雖然有德行缺失的,但也有德行高尚的,隻要控製得好,抬高商稅,必定能增加國庫收入!”
“胡扯!”
嬴政依舊堅持的反駁道:“商人能賺幾個錢,光靠他們就能充盈國庫?”
“你彆忘了,大秦的國本在農不在商!”
說著,又想起什麼似的道:“以前看你年紀小,沒管你,現在是不管不行了,從明天起,你不得再與王家合夥做生意!”
“憑什麼?!”
趙昆聽到嬴政的話,火氣蹭蹭的往上竄,不服道:“我做生意,賺的都是合法的錢財,商人隻要合法經營,就能為國家帶來收益!”
“彆的不說,就說我賣的那些瓷器,光繳稅,都有幾萬金!”
“反觀一個農夫,一年能否賺一金?一年繳的糧食又值多少?什麼叫舍本逐末?這就是!”
“我看始皇帝就是不懂得變通,才把天下治理成這樣!論統一天下,他是千古一帝,論治國,他啥也不是!”
“明明這麼大的利益擺在眼前,不去發展利用,偏偏守著什麼小農經濟,簡直頑固不化,迂腐至極!”
“放肆!”
嬴政怒拍桌子,臉色陰沉得可怕,猛地站起身,瞪著趙昆:“你放肆!”
“我沒有說錯,是你讓我說的!”
趙昆也站起身來,與嬴政對視:“早知道你是這樣的脾氣,我就不說了,說了又發火,算什麼狗屁的心意相通!”
“你……你個混賬小子!”
嬴政眼眶赤紅,憤怒到了極點,高高抬起手掌,可看到趙昆執拗的樣子,又突然下不去手,最後無奈搖頭,一臉落寞。
“罷了罷了……”
嬴政歎了口氣,背著雙手,佝僂的身影,一步步離開廳堂。
“你真當始皇帝不知道商人的好處嗎?”
“大秦從商君變法開始,一步步走到今天,已經有了完善的耕戰製度,倘若輕易去改變,稅會去開荒種地?”
“指望那些嘗到賺錢甜頭的商人嗎?”
“沒人種地,沒人開荒,哪有糧食吃?”
“旁人說始皇帝看不起商賈,但商賈卻做了大秦丞相,而且還做得不錯。”
“始皇帝與商賈有恩怨,但早已過眼雲煙,可這大秦的天下,卻不能被商賈左右,否則終將成為空中樓閣,華而不實……”
“昆兒,義父知道你說的對,可治理國家要是都能按照設想的做,那該多輕鬆?”
“這大秦,會因為始皇帝的一個決策,走向一個不一樣的極端,我兒還是不懂!”
聽著嬴政一邊走,一邊說,趙昆的鼻子突然一酸,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了下來。
嬴政說的商賈,他知道是呂不韋。
關於呂不韋的事,趙昆也知道一些。
但以始皇帝的胸襟,他不相信呂不韋是始皇帝殺的。
可無論呂不韋是咎由自取,還是奇貨可居,他對秦國的貢獻,是不可忽視的。
其實始皇帝與呂不韋的關係,有點像趙昆與義父,可趙昆沒有始皇帝那般胸襟,他隻是個固執的少年。
作為一個穿越者,骨子裡總帶著幾分自傲,好像天生高古人一截。
就算始皇帝也不例外。
他在後世,在網上,劈裡啪啦敲著鍵盤,指點江山,去抨擊任何時代的弊端。
可現在,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傻逼。
那個時代都有時代的局限性,拋開時代的站樁,趙昆有一百種辦法改變當下的局麵。
可身處這個時代,聽完嬴政的話,他的那些辦法,就顯得愚不可及。
沒錯,抬高商稅的確可以增加國庫收入,可同時意味著大秦朝廷承認了商人的地位。
人心是貪婪的。
百姓們見商人既能賺錢,又能抬高地位,怎麼可能安心種地?
如果這樣,大秦那麼多地,誰來種?
這是一個封閉的農業社會,沒有對外貿易支撐經濟,大秦隻能自給自足,而自給自足,必定以農業為主。
所以,抬高商人地位,無異於自掘墳墓。
最起碼,現在肯定是不行的!
國門沒打開前,抬高商人地位,明顯行不通。
趙昆仔細一回想,好像從戰國時代,到明朝初年,沒有哪個君主不抑製商業的。
他們傻嗎?
都當上一國之君了,有幾個傻子!
他們真看不出商人賺錢,賦稅又多嗎?
不是看不出來,是看出來了,也不能去碰!
因為社會製度擺在哪,大肆發展商業,就是自毀根基。
至於為什麼到明朝中期,才有資本主義萌芽?
那是因為鄭和下西洋,打開了國門!
看著漸行漸遠的嬴政,趙昆擦了擦眼淚,自責的呢喃道:“義父,這次是我不對,我不是故意跟您頂嘴,是欠考慮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