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鎮的清晨,天色亮得比鄉下要晚一些。
高大的屋簷把晨光割得支離破碎,隻有些許金輝,能透過狹窄的巷道,懶洋洋地灑在青石板上。
許青山一夜沒怎麼合眼,腦子裡頭跟走馬燈似的,把要去辦的事兒,可能碰上的各種茬口,都仔仔細細地過了一遍。
他不是怕,隻是如今這一大家子的身家性命都拴在他一個人身上,由不得他行差踏錯半步。
他起了個大早,先是在那狹窄的客棧後院裡,一板一眼地把那套《黑虎拳法》打得虎虎生風。拳風過處,院角那棵老槐樹的葉子都跟著嘩嘩作響。
一套拳走完,渾身那股子因為憂慮而生的滯澀之氣,也跟著汗水排了出去,人也精神不少。
他沒驚動旁人,自個兒從包袱裡取出蘇玉瑤烙的麥餅,就著涼水啃了兩個。隨後,他換上一身最不打眼的灰色粗布短褂,又用一塊半舊的頭巾把頭發包好,瞧著就跟個尋常要去大戶人家送貨的鄉下小子沒什麼兩樣。
他把那裝著龍牙米的瓷罐和那三條銀龍魚,都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瞧著不起眼的竹編食盒裡。那魚是拿濕潤的青苔裹著,又用涼水鎮著,短時間內倒也死不了。
一切拾掇停當,他這才提著食盒,趁著街上行人還不算太多,悄無聲息地出了客棧。
穿過兩條掛著酒幡的巷子,聞香居那塊黑漆金字的招牌便在眼前。
這聞香居,不像鎮上那些個尋常酒樓,開在車水馬龍的鬨市口。
它居然,選在了一條幽靜的巷子深處。
許青山瞧了眼門口隻種著兩棵歪脖子柳樹,隨後便踏入了聞香居。
從頭到尾,他連個迎客的夥計都瞧不見。
許青山走到那扇虛掩著的朱漆小門前,剛想抬手叩門,一個穿著青色綢衫瞧著就機靈的小廝,便從裡頭迎了出來。
那小廝上下打量他一番,見他一身粗布,手裡提著個舊食盒,眉宇間便帶上了幾分不屑。
“請問是有什麼事?”
許青山也不跟他廢話,從懷裡摸出錢老秀才腰牌遞了過去。
“錢家老太爺,托我給此處主人送些自產的吃食,還請行個方便。”
那小廝一見腰牌,臉上的倨傲瞬間就煙消雲散。
他連忙躬身接過腰牌,仔仔細細地看了兩眼,這才哈著腰滿臉堆笑。
“原來是錢老太爺引薦的貴客,您裡邊請,我們掌櫃的早就吩咐過,若是持此牌上門的客人,一概無需通稟,直接請入內堂便是。”
說罷,他便在前頭引路,將許青山領進了一處雅致的庭院。
這聞香居裡頭,彆有洞天。
假山流水,曲徑通幽,空氣裡都彌漫著一股子名貴熏香的味道。
一個穿著身暗褐色錦袍,留著兩撇八字胡中年掌櫃月亮門下候著。
見了許青山,他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,隻是微微一拱手。
“可是許壯士當麵?在下聞香居掌櫃,姓孫。錢老太爺的薦書,昨夜已差人送到。我家主人說了,壯士的東西他很感興趣。不知壯士今日,可將那奇物帶來了?”
“東西就在這裡。”
許青山將手中的食盒放到一旁的石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