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場血戰過後的第三天。
山寨裡頭,還彌漫著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藥味。
傷員都被安置在西邊新起的營房裡,由蘇玉瑤領著幾個心細的婦人,日夜照料。她們進進出出,端著熱水和湯藥,腳步都很輕,生怕驚擾了那些個還在昏睡的漢子。戰死的弟兄,也已經入土為安,墳前還擺著些不知是誰家送來的,粗糙的麥餅和一碗碗的清水酒。
整個山寨,都透著股子打了勝仗之後的,疲憊的安寧。
許青山沒歇著。
他把那份由陳泰畫了押,又讓斥候張三重新謄寫清楚的口供,連同那封他親筆寫的,措辭不卑不亢的密信,一並用油布裹好,又裝進一個竹筒,用火漆封了口。
他把李黑風和方教頭喊到跟前。
“黑風,你挑十個最是機靈的弟兄,換上尋常百姓的衣裳,護著斥候營的人,即刻下山。”
他把那竹筒,交到張三手裡。
“這東西,比咱們所有人的命都金貴。你親自去一趟雲州府,不用去見官,直接去錢府。把這東西,親手交到錢老太爺手上。他曉得該怎麼做。”
張三那條腿還吊著,人就坐在輪椅上。他接過那竹筒,那雙因傷痛而有些黯淡的眼睛裡,全是鄭重。他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“公子放心,便是爬,俺也給您送到。”
當天下午,一支由錢家商行派來的,運送糧草物資的騾車隊,便不緊不慢地,進了石老山。
又在山寨裡盤桓了半日,采買了一批新出的雪棉布和幾樣山貨,這才又搖搖晃晃地,朝著雲州府的方向去了。
張三和那十幾個護衛,便都混在這支商隊裡,悄無聲息地,就出了山。
雲州府,按察使司衙門。
張敬,張按察使,正就著一盞上好的碧螺春,聽著底下幕僚的彙報。
“大人,那黃天雄,自打上次被兵部申斥之後,便一直稱病在家,他手底下那支黑山營,也解散了大半,剩下的,都龜縮在城外的軍營裡,再沒半點動靜。”
張敬把茶碗放下,那張瞧著就精明的臉上,露出一絲冷笑。
“他這是在學那縮頭的烏龜。他以為,隻要他不動,本官就奈何不了他?”
他正說著,一個心腹管事,腳步匆匆地從外頭走了進來。
“大人,青石鎮錢府,派人送來一封加急密信,指名道姓,要您親啟。”
張敬接過信,拆開。
他越看,那雙眯著的眼睛裡,光,就越亮。
等他把信看完,又瞅了瞅信裡夾著的那份詳儘的口供,他那張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,竟是再也壓不住,放聲大笑起來。
“好!好一個許青山!好一招釜底抽薪!”
他把那信和口供,在桌上重重一拍。
“來人!”
他對著堂外,斷喝一聲。
“持我官牌,即刻去青石鎮,將那許鄉賢繳獲的,所有黑山營和西山悍匪的兵甲旗號,都給本官,‘查抄’封存,運回州府!”
他又對著那心腹師爺。
“你,立刻去一趟知州府。就說本官有要事,求見孫大人。告訴他,他心心念念的那條,能通到京城的大魚,如今,自己送上門來。”
兩天後,雲州府的天,徹底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