祈遇的問話非常的突兀，也非常的不客氣。
中年男人呆愣一瞬，並沒有把祈遇的冒犯放在心上，依舊咧嘴笑著說道：
“小夥子，彆開玩笑，娃他媽十九歲就跟我結婚，幫我洗衣煮飯，生兒育女，陪我吃大半輩子苦，什麼都沒有享受到，現在兒子不在了，她這一輩子搭進來就隻剩下我了，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，就不會丟下她不管的，我們做人呐，可以窮，但不可以沒有良心。”
男人的話說得很輕，眼中的認真卻是實實在在的。
祈遇感覺一大塊石頭從天上砸下來，把他砸得鮮血淋漓，外麵的大雨不停歇，把那淋漓的鮮血瞬間衝刷乾淨，什麼都不剩下。
他微微垂眸，看著指尖的煙。
良心兩個字，輕飄飄的從男人嘴裡說出來，帶著染血的沉重，砸穿他本就一片廢墟的世界。
秦夭夭說，讓他低頭看看，他不想低頭。
昂著頭，他先是被莊老爺子和王老太太的過往迎頭痛擊，機緣巧合下低頭俯視，又被陌生人砸得頭破血流。
自嘲地勾起嘴角，他注視著男人滄桑黝黑的臉，問道：“講良心，那你不累嗎？你現在已經一無所有，連給她買包餅乾的錢都拿不出來。”
這問題很尖銳，中年男人麵上浮現出愧疚，拉住自己老婆的手，他回答道：“是我沒用，沒辦法給她好的生活，也沒辦法幫我們的兒子討個公道，但我已經這麼沒用，要是還沒有良心，那不就跟畜生沒區彆嗎？”
“畜生？嗬嗬……”祈遇被這兩個字點燃笑點，抬手捂住自己的臉，他笑得差點直不起腰來。
“喂，小夥子，你沒事吧？”中年男人看著他這樣子，有些擔心地問道。
祈遇伸出手擺擺手，然後慢慢直起腰，臉上的笑意還沒有褪去。
“你都過得這麼慘了，還關心我？我不需要你的關心，因為我這個人就沒什麼良心，所以你看，我過得很好。”
說完，把手裡還沒放進錢包的九十八塊零錢丟到老板娘的櫃台上。
“老板娘，給他們些吃的吧，這麼有良心的人，彆餓死了。”
然後，他夾著指尖的煙，繞過中年男人夫妻，頭也不回地往外麵走。
老板娘看看櫃台上的錢和祈遇往外走的背影，忍了忍還是揚聲道：“小夥子，我幫他們夫妻感謝你，你是個有良心的人。”
就是精神看上去也有些不太正常的樣子，老板娘在心裡補充道。
之後，老板娘回轉頭一邊給中年夫妻拿吃的一邊問道：
“對了，你說為你們兒子討公道，你們兒子是怎麼回事啊？”
“發生礦難，兒子死在礦裡，但礦產老板不認，說沒有我兒子這個人，我們已經為這事奔波好幾年，總要為我兒子……”
祈遇行走的腳步微微停頓，很快又抬腳繼續往外走，把後麵的說話聲拋在腦後。
穿過雨幕，他回到隔壁的小餐館，手裡的煙被雨水淋到，有些熄滅的趨勢。
祈遇把它拿起來放嘴裡狠狠地吸一口，紅色的火星重新燃起，他卻覺得沒有什麼滋味。
把煙頭往門口的雨幕中一扔，他拍拍身上的雨水，抬腳往包間走去。
包間裡麵，已經上了幾個菜，秦夭夭和黎焰帶著白靈已經開吃。
這三個人完全沒有等他的意思，就這樣自顧自吃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