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雨軒的雅間名不虛傳,竹簾半卷,窗外細雨如絲,將遠山近樹暈染成一幅朦朧的水墨。
室內,蕭塵林與沈傾月相對席地而坐,中間一方矮幾,紫砂壺中溢出嫋嫋茶香,沁人心脾。
蕭塵林端起麵前溫潤如玉的白瓷杯,輕啜一口,隻覺一股難以言喻的清靈之意直透識海,仿佛連思緒都澄澈了幾分。
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,看向沈傾月:“這茶……莫非就是聽雨軒最大的招牌,那傳聞中的‘悟道茶’?”
沈傾月也淺嘗了一口,微微頷首,唇邊帶著一絲淡然的笑容:“確是悟道茶的枝葉所製。隻可惜,年份尚淺,隻得其形韻,未得其神髓。”
她放下茶杯,指尖無意識地在杯沿輕輕摩挲,“不過,能在這山雨之中,品此清韻,滌蕩塵心,也算是一樁雅事了。”
仿佛為了應和她的言語,窗外雨勢漸密,沙沙的雨聲將雅間與外界溫柔地隔離開來。
蕭塵林伸出手,修長的手指探出窗外,幾滴清涼的雨珠落在掌心。
他望著窗外煙雨迷蒙的青山,輕聲低語:“下雨了。”
旋即收回手,指間帶著一絲濕潤的涼意。
他轉過頭,目光重新落在沈傾月臉上:“沈閣主,之前聽你提起過一事,我一直記在心上。你說,那些大宗門應允,散修若能湊齊四株特定的築基靈植,便可換取一枚築基丹……此事,當真?”
沈傾月聞言,臉上的淡笑收斂了幾分,眼底掠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。
她沉默片刻,才緩緩開口,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,也格外沉重:
“真,也不真。”
“四株換一丹的規矩,是有的。”她看著蕭塵林,語氣帶著洞悉世事的無奈,“但這不過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門,拋給天下散修的一根帶著倒刺的‘救命稻草’罷了。”
蕭塵林沒有插話,隻是靜靜聽著,手指在膝上無意識地輕點。
“他們給了你希望,一個看似觸手可及的目標。”沈傾月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,“讓你覺得隻要拚命搏殺,收集靈植,築基之路就在眼前。可等你真正捧著辛苦得來的四株靈植,滿心期待地去兌換時,才會明白,絕望才剛剛開始。”
“哦?絕望何在?”蕭塵林適時問道,眉頭微蹙。
“築基丹煉製何其艱難!”沈傾月歎道,“宗門內的二品煉丹師,出丹率本就有限。而宗門弟子、依附家族、關係親厚者……哪個不需要築基丹?僧多粥少,供不應求才是常態。散修?嗬……”
她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,充滿了自嘲與諷刺,“散修永遠是排在最後的。你交了材料,不過是換得一個遙遙無期的等待資格。什麼時候輪到你?一年?三年?十年?還是……等到你氣血衰敗,錯過最佳的築基之齡?”
她頓了頓,看向窗外密密的雨簾,眼神有些飄遠:“修士築基,五十歲前為最佳,過了此限,氣血衰敗,經脈固化,成功率十不存一。即便有僥幸成功者,亦是鳳毛麟角,不足為道。“
”那些交了材料苦等的散修,有多少是等到白發蒼蒼,壽元將儘,也未能等到那一枚寄托了全部希望的丹藥?最終不過是耗儘了資源,蹉跎了歲月,在絕望中化作一杯黃土罷了。”
雅間內一時寂靜,隻有窗外雨聲淅瀝。
悟道茶的清香似乎也沾染上了一絲苦澀。
他之前隻知換取不易,卻不知這“不易”背後,竟是如此殘酷,幾乎等同於溫水煮青蛙般的慢性扼殺。
他端起茶杯,又抿了一口,那茶湯入口的清靈似乎也淡了幾分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他放下茶杯,語氣平靜,聽不出太多波瀾,但眼底深處卻多了一抹深思,“看似公平的規則之下,竟是如此深不見底的泥潭。多謝閣主解惑。”
沈傾月見他神色如常,並未被這殘酷真相打擊到,心中反而對他這份沉穩又高看了一眼。
她重新拿起茶壺,為兩人續上茶水,嫋嫋熱氣升騰,稍稍驅散了剛才話語帶來的沉重。
“所以,”她看著蕭塵林,語氣恢複了之前的溫和,卻也帶著一絲告誡的意味,“若想築基,寄希望於那虛無縹緲的‘兌換’,實乃下下之策。自備材料,尋得可靠丹師,或另覓機緣,方是正道。當然,這其中的凶險與代價,隻會更大。”
聽雨軒雅間內,沈傾月說完那番殘酷的現實,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絲難以掩飾的落寞。
她端起茶杯,指尖微微用力,指節有些泛白。
“我如今……距離築基,也隻差臨門一腳了。”她的聲音很輕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,“可不說築基靈物尚未湊齊,即便湊齊了,按最樂觀的仙華宗排隊速度算,至少也要等上十一二年光陰。十年之內築基?嗬,於我而言,已是奢望了。”
蕭塵林聞言,眉頭緊鎖。
他猛地抬頭,聲音帶著一絲急切的求證:“沈姐姐,照你這麼說,我若現在湊齊了四份築基靈物上交,豈不是至少要苦等十五六年之久,才能盼來一枚築基丹?”
直到此刻,他才恍然大悟,為何黑市上一枚本該價值十五萬下品靈石的築基丹,能被瘋狂推高到二十二萬的天價。
這高昂的溢價,買的就是那被大宗門無情壓榨的、對散修而言最寶貴的東西——時間!
普通修士,誰能耗得起十五年?
“沈姐姐,”蕭塵林追問,“若我現在就上交四份靈物,具體到各個宗門,究竟要等多久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