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聞言,先是恭敬地對城隍行了一禮,然後才朗聲應答。
“回城隍爺,晚輩曾是齊靜春先生的關門弟子。如今拜在符先生門下。”
“齊靜春……符先生……”城隍喃喃自語,心神劇震,仿佛聽到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。
齊靜春之名,他自然如雷貫耳,那是文聖嫡傳,曾為天下讀書人立下過赫赫功績的存在!
而這位符先生……
他猛地抬頭看向符澤,想起其先前破陣時的水晶靈力,鎮壓自己時的聖人文章寶槍,那般果決狠辣,大氣磅礴的手段,哪裡像是傳統印象中“以理服人”的文聖一脈?
“難不成……如今的文聖一脈,也開始講究……若是道理說不通,便要略施拳腳,物理服人了?!”
城隍隻覺得自己的認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。
他到底是被妖力侵蝕日久,神魂受損,此刻清醒過來,已是強弩之末。
隻見他神像光芒一陣明滅不定,似要從體內取出什麼東西。
“想托寶?”符澤眉梢一挑,屈指一彈,一道無形波動瞬間融入先前布下的隔絕陣法之中,將其威能又提升了一個層級,確保廟內任何動靜都不會泄露出去。
就在這劍拔弩張的微妙時刻,先前還一臉決然的柳赤誠,此刻卻像是泄了氣的皮球,那股悍勇之氣蕩然無存,又恢複了初見時那副畏畏縮縮的書生模樣。
他搓著手,悄悄湊到符澤身邊,壓低了聲音,帶著幾分真實的顫抖。
“符先生,這廟裡怎麼突然這麼冷颼颼的?比剛才還瘮人……”
稚圭在一旁看得真切,漂亮的眉頭嫌棄地蹙了起來,冷哼一聲。
“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!還是方才你穿著那身粉色道袍,咋咋呼呼要跟妖邪拚命的模樣看著順眼些。現在這畏畏縮縮的,算怎麼回事?丟不丟人!”
顧璨見那書生被稚圭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,呆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,連忙用手肘輕輕撞了撞他的胳膊,小聲安慰。
“柳七哥,你彆跟她一般見識,稚圭姐姐她就那樣,說話不中聽,其實人不壞的。”
顧璨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條不過指頭粗細通體烏黑的小泥鰍,那小東西在他掌心扭動,竟隱隱有風雷之聲相隨。
“柳七哥,你莫聽她的!你看這個!”顧璨獻寶似的將小泥鰍湊到柳赤誠眼前,小下巴微微揚起,帶著幾分顯擺的得意。
“這才是師父最看重的最得意弟子!這小東西,當初可是師父特意下水,幫我從那黑水蛟龍口中救下的,還替我收服了它!”
這小家夥,心思倒是單純,想用自己的“寶貝”來給這落魄書生打氣,順便彰顯一下自己在師父心中的地位。
那柳赤誠先前被稚圭一番搶白,本是滿臉尷尬,此刻被顧璨這般一打岔,目光落在那活靈活現隱有龍威的小泥鰍身上,眼神驀地一凝。
他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,整個人呆滯了片刻。
他原本佝僂的腰杆,在無人察覺間悄然挺直,那雙渾濁的眼眸中,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。
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因此凝滯了幾分。
符澤一直留意著他,此刻嘴角微微勾起,待再轉頭細看時,先前那個滿臉頹唐,唯唯諾諾的“柳七哥”已然不見。
眼前之人,雖依舊是那副書生麵容,衣衫也還是那件沾著塵土的青衫,但整個人的氣息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那是一種蟄伏已久的凶獸,終於撥開迷霧,露出了潛藏的獠牙與利爪。
“你……”稚圭最先察覺到這股令人心悸的轉變,她好看的眉頭緊緊蹙起,眼中滿是警惕與戒備,下意識地往符澤身邊靠了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