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一秒,他的身影,連同他的慘叫聲,便被那無窮無儘的劍氣洪流,徹底淹沒,撕碎,連一絲一毫的痕跡,都沒有留下。
劍氣來得快,去得也快。
當一切平息,葬劍穀又恢複了那死一般的寂靜,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。
隻有穀口那兩具冰冷的屍體,和一灘不屬於他們的血跡,證明著剛才那場短暫而慘烈的廝殺。
蘇陽呆呆地看著這一切,整個人都傻了。
他隻是……想了一下而已啊。
這就……引動萬劍齊發,把人給挫骨揚灰了?
他低頭看了看自己,又看了看那片恐怖的葬劍穀,忽然感覺,自己好像比那些所謂的妖魔鬼怪,還要可怕一點。
他強撐著身體,走到那兩具屍體旁,顫抖著手,將他們身上的儲物袋解了下來。
“浪費是可恥的……”他一邊念叨著,一邊將裡麵的東西一股腦地倒了出來。
靈石、丹藥、符籙……收獲頗豐。
甚至,他還在那名被他用劍投擲殺死的弟子身上,找到了一張簡易的禁地地圖。
地圖上,清晰地標明了葬劍穀的位置,以及一個用朱砂畫出的、位於穀地最深處的紅圈。
那裡,應該就是林清雪要他去的地方。
蘇陽收好戰利品,看了一眼那深不見底、仿佛巨獸之口的葬劍穀,心中那剛剛平息下去的【趨吉避凶】之感,又一次,如同針紮般刺痛起來。
這一次的危險,不再是來自人心。
而是來自這片天地,這片埋葬了億萬劍魂的絕凶之地。
他深吸一口氣,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。
“來都來了……”
他拖著重傷的身體,一瘸一拐地,走進了那片鋼鐵森林。
一腳踏入葬劍穀,蘇陽感覺自己像是從人間墜入了九幽。
周遭的空氣,瞬間變得粘稠而冰冷,帶著一股鐵鏽和塵土混合的腥氣,蠻橫地灌入他的口鼻,嗆得他本就重傷的胸肺一陣撕裂般的劇痛。他踉蹌一步,扶住身旁一柄半截插入地麵的青銅斷劍,劍身冰冷刺骨,一股若有若無的怨念順著掌心就想往他經脈裡鑽。
蘇陽嚇得一個激靈,閃電般縮回了手。
放眼望去,整個山穀,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鋼鐵森林。
殘劍,斷刃,鏽蝕的槍頭,崩裂的斧刃……各式各樣的兵器殘骸,或插,或臥,或倚,密密麻麻,層層疊疊,一直延伸到視野的儘頭。它們靜默地矗立在灰敗的土地上,仿佛一片沉默的墓碑,埋葬著無數早已逝去的榮光與殺伐。
月光被穀地上空終年不散的陰雲和煞氣撕扯得支離破碎,灑下斑駁慘淡的光影,讓這片死亡之地更添幾分詭譎。
張狂被萬劍淩遲的畫麵,還灼燒在他的視網膜上。那淒厲的慘叫,仿佛還回蕩在耳邊。他毫不懷疑,隻要自己行差踏錯一步,就會立刻步其後塵。
“趨吉避凶”神通此刻已經不是針紮了,而是化作了無數根燒紅的鋼針,從四麵八方,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,反複穿刺著他的神魂。每一柄殘劍,都像是一個獨立的危險源,對他釋放著毫不掩飾的惡意。
這裡沒有吉,放眼望去,全是凶,大凶,特凶,絕凶!
蘇陽的身體,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。這不僅僅是傷勢帶來的虛弱,更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。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兩具被他親手殺死的同門屍體,不去回味那溫熱的鮮血濺在皮膚上的觸感,但那份黏膩的罪惡感,卻像是跗骨之蛆,讓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