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罷了。”他輕輕地鬆開了那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手指,最後一枚黑子,如同命運的裁決,重重地砸在棋盤的邊角。
這一落子,震得整座棋枰發出一陣嗡嗡的鳴聲,仿佛是在為這場混亂的局勢發出無奈的歎息。
禪房外,菩提樹的枯葉在風中簌簌飄落,如同一場無聲的祭奠,又似命運的讖語。
在暮色的籠罩下,寫下了無人能解的偈言,等待著時間去揭開那神秘的麵紗,揭曉最終的答案。
……
……
天龍寺內,靜謐的氛圍中透著一絲凝重。
本因方丈雙掌合十,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,仿佛在與內心的憂慮較著勁。
頸間那串沉香木佛珠,在他指尖如疾風般飛速轉動,發出細碎而急促的摩挲聲,似在訴說著他內心的不安。
青銅燭台上的燭火,在空氣中明明滅滅,閃爍不定,將他那飽經風霜的麵容,切割成明暗交錯的斑駁光影,恰似此刻大理王室那前途未卜、吉凶難測的命運。
回想起三十年前受戒之時,師父神色莊重,將天龍寺那鎮寺佛珠,緩緩掛在他頸間。
彼時,師父那聲如洪鐘般的訓誡——“護持佛法,匡扶大理”,此刻仿佛穿越了漫長的時光,再次在他耳畔清晰地轟鳴。
那聲音,承載著天龍寺曆代高僧的期望與責任,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。
“段氏一脈,自太祖開國便與天龍寺互為表裡。”
本因方丈微微仰頭,目光緊緊鎖定在梁上懸掛的太祖禦賜金匾。
那鎏金的字跡,在搖曳的燭光下忽閃忽現,宛如夢幻泡影,仿佛隨時都會消散在這彌漫著的氤氳檀香之中。
百餘年來,天龍寺的高僧們不辭辛勞,為段氏子弟授業解惑,傳授佛法與武學,助力他們成長;
而段氏王族也始終護持著寺院,讓這裡的香火終年鼎盛,佛光普照。
這份源遠流長、盤根錯節的淵源,已然深深紮根於大理的土地,成為了大理穩定與繁榮的基石。
然而,如今這私生子之事,卻如同一把銳利的匕首,一旦將這份淵源撕開裂口,後果不堪設想。
江湖中那些對大理垂涎已久、虎視眈眈的勢力,定會如嗜血的禿鷲一般,聞到血腥味便蜂擁而至,趁虛而入,給大理帶來無儘的災難。
少林寺當年因一部《易筋經》而引發的那場慘烈浩劫,此刻如同一幅血色畫卷,在他眼前緩緩浮現出那令人心悸的殘影,讓他不寒而栗。
殿外,夜風如脫韁的野馬,呼嘯著穿堂而過。
簷角的銅鈴,被風肆意擺弄,發出一陣淩亂而嘈雜的聲響,打破了原本的寧靜。
本因方丈下意識地望向洱海的方向,隻見粼粼波光在夜風中閃爍,映照著夜空那璀璨的繁星。
這本該是一幅靜謐祥和、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致,可此刻,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二十年前滇西那場可怕的水患。
那時,洪水如猛獸般肆虐,段氏王族與天龍寺齊心協力,軍民一心,眾誌成城,共同築起堅固的堤壩,抵禦洪水的侵襲。
那是一段團結一心、共克時艱的日子,可如今,麵對這關乎王室尊嚴的“堤壩”,在私生子認祖歸宗這股洶湧暗流的衝擊下,是否還能堅如磐石,穩如泰山呢?
他的心中,不禁湧起一陣擔憂。
“需得讓段正淳妥善處理,莫讓此事壞了大理根基。”
本因方丈喃喃自語,手中的佛珠在他指間猛地一頓,檀香木那堅硬的棱角,深深地硌得掌心生疼。
他太了解段正淳了,段正淳重情重義,性格豪爽,麵對親子前來認祖歸宗,難免會心慈手軟,猶豫不決。
然而,此事絕非小事,若是處理不當,不僅段氏家族傳承百年的清譽將毀於一旦,更會讓整個大理陷入內憂外患的危險境地。
或許,該連夜修書一封,派人快馬加鞭送給鎮南王,鄭重提醒他以大局為重,不可因一時的情感而誤了大事。
必要的時候,天龍寺也不能坐視不管,需得出麵乾預。
隻是,這一乾預,便意味著天龍寺要卷入這紛繁複雜的紅塵紛爭之中,這無疑違背了佛門追求清淨、遠離塵世的本意。
正在他內心糾結之時,燭芯突然“啪”地爆開,濺起幾點火星,仿佛是命運發出的警示。
本因方丈輕歎一聲,緩緩起身,邁著沉重的步伐,踱步至佛龕前。
釋迦牟尼佛像靜靜矗立,垂眸俯視著眾生,那慈悲的麵容在光影的映照下,顯得愈發莊嚴肅穆。
他默默地開始誦經,試圖借助這神聖的經文,平複內心如亂麻般的心緒。
然而,那抑揚頓挫的經文聲裡,洱海的波濤聲、朝堂的議論聲、江湖的廝殺聲,依舊在他耳畔交織回響,久久無法消散,讓他的內心難以真正平靜下來。
在天龍寺那靜謐的禪房之中,氣氛原本平和而安寧,唯有檀香的氣息在空氣中悠悠彌漫。
然而,本觀禪師蒲扇般寬大厚實的手掌,卻如雷霆般重重砸向藤編蒲團,刹那間,一聲沉悶巨響回蕩開來,震得青石地麵都嗡嗡作響,仿佛大地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憤怒所撼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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案上的青銅香爐,經此一震,轟然側翻。
半冷的香灰,恰似暮雪紛紛,簌簌灑落,飄飄揚揚地將那一張張寫滿《金剛經》的宣紙,染成了斑駁的灰黃色。
這些宣紙,仿佛是歲月與憤怒交織的畫布,記錄著此刻的波瀾。
與此同時,燭火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氣浪猛烈衝擊,劇烈搖曳起來,昏黃的光影在本觀禪師虯結的眉骨下,投出一道道森然暗影,竟讓他的麵容看起來猶如護法金剛怒目降魔時的凶相,令人心生畏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