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時節,大理城宛如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,在暖煦陽光的輕撫下,散發著獨有的迷人韻味。
那崇聖寺三塔靜靜矗立,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曆史的厚重。
三塔的簷角銅鈴,在微風的吹拂下,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咚聲響,宛如靈動的音符,與熱鬨非凡的市井叫賣聲相互交織,共同譜寫出一曲充滿生活氣息的尋常曲調。
城中,街道上行人如織,小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。
賣花的阿婆手中捧著嬌豔欲滴的鮮花,那花香彌漫在空氣中,與各種食物的香氣混合在一起;
賣布的攤主熱情地向過往行人展示著色彩絢麗的布料,布匹在風中輕輕飄動;
還有賣小吃的店家,鍋裡煮著熱氣騰騰的美食,誘人的香味引得路人紛紛駐足。
整個大理城沉浸在一片祥和而熱鬨的氛圍之中。
然而,就在這樣看似平常的日子裡,一封飛鴿傳書卻如同一顆巨石,毫無預兆地投入了平靜的深潭。
暮春的餘暉,如一層薄紗,輕柔地籠罩著大理王宮的書房。
鎮南王段正淳坐在紫檀木案前,手中的翡翠茶盞原本穩穩地置於掌心,那茶盞質地溫潤,仿若羊脂玉般細膩,散發著柔和的光澤。
然而,當他的目光觸及剛剛收到的密信時,整個人如遭雷擊,手中的茶盞不受控製地“當啷”一聲磕在案上。
這突如其來的碰撞,使得那茶具在震顫中發出一陣清越的鳴響,宛如一聲哀吟。
與此同時,盞中的茶湯如赤色的溪流,不受拘束地漫過案頭,迅速將攤開在案上的宣紙洇濕。
那宣紙上原本用潑墨精心勾勒出的蒼山洱海,在茶湯的侵襲下,漸漸模糊了輪廓,山水的意境在這一片赤色中悄然消逝。
段正淳呆呆地盯著宣紙上那片混沌,思緒卻如脫韁之馬,瞬間被拉回到十多年前。
那時,康敏還是個溫婉動人的女子,在那個危機四伏的時刻,他揮劍斬殺了追殺她的馬賊。
溫熱的血珠飛濺而出,落在她手中繡著並蒂蓮的帕子上,那鮮豔的血色迅速暈染開來,在潔白的繡帕上形成了一朵朵詭譎而豔麗的紅梅,如同命運的警示,在他的記憶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。
此刻,他的雙手緊緊攥著那封密信,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,羊皮紙粗糙的紋理仿佛是刻意在他掌心留下的刺痛提醒。
密信上“康敏攜子段喬欲歸宗”這幾字,在逐漸暗沉的暮色中,仿佛化作了一條條吐著信子的毒蛇,正悄無聲息地纏上他的咽喉,令他呼吸困難,心生恐懼。
段正淳的喉結劇烈滾動著,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往昔與康敏相處的點點滴滴。
他恍惚看見康敏正靜靜地倚在曼陀山莊的花牆下,陽光透過花枝的縫隙灑在她身上,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。
她鬢邊的白檀木簪子隨著她輕柔的輕笑微微顫動,那雙美目顧盼生輝,眼波流轉間滿是無儘的纏綿。
她微微啟唇,聲音如同春日的微風,輕輕說道:“淳郎,等這孩子落地,我們便去大理看雪。”
那時,她腹中的胎兒尚不足三月,如同一顆剛剛種下的種子,承載著他們美好的憧憬。
而如今,那個在腹中尚未成形的生命,卻已能使出家傳的段氏劍法,時光的變遷,命運的無常,讓他心中五味雜陳。
庭院中的垂絲海棠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內心的波瀾,花瓣悠悠地打著旋兒,輕輕落在案頭,與宣紙上的茶漬混作一團,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無奈與滄桑。
段正淳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憤怒與痛苦,他猛地抓起茶盞,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擲出。
那青瓷茶盞如一顆流星,劃過書房的空間,在青磚地麵上炸開,瞬間化作無數碎片,飛濺四處。
這突如其來的聲響,驚飛了簷下棲息的白鴿,它們撲騰著翅膀,慌亂地飛向天空,潔白的身影在餘暉中漸行漸遠。
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,便如潮水般洶湧而至。
他想起康敏總愛在他懷裡輕輕哼著江南小調,那婉轉的歌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,她的指尖溫柔地撫過他心口的舊疤,眼神中滿是心疼與憐惜;
他想起康敏會在他每次離開時,細心地往他的行囊裡塞上親手製作的桂花糕,輕聲說要讓他留著家鄉的味道;
他更想起康敏曾淚流滿麵,哭著求他帶她走,滾燙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,也浸濕了他的心。
那些曾經的甜蜜與溫柔,此刻卻如同一把把利刃,隨著密信上的文字,深深刺痛著他的心。
“孽債,終究是要還的。”段正淳口中喃喃自語,踉蹌著向前,伸手扶住桌案,指甲深深掐進檀木的紋理之中,仿佛這樣才能支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。
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皇兄晨起時凝重地說起“吐蕃大軍壓境”的情景,那嚴肅的神情仿佛還在眼前;
想起王妃昨夜幽幽的歎息,那歎息聲仿佛還縈繞在耳畔;
還有木婉清那倔強的眼神,充滿了對命運的不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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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室尊嚴、江湖道義、兒女私情,此刻如同亂麻般在他心頭糾結纏繞,讓他無從解脫。
如果他認下這個孩子,朝堂之上定會掀起軒然大波,各方勢力必將因此而蠢蠢欲動,引發無儘的紛爭;
可若是他不認,以康敏那剛烈且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,隻怕整個大理都將陷入不得安寧的境地,百姓也將飽受戰亂之苦。
庭院裡的海棠依舊在紛紛揚揚地飄落,月光如水,溫柔地為滿地的殘紅鍍上一層銀邊,宛如一幅淒美而又哀傷的畫卷。
段正淳靜靜地望著那破碎的茶盞,那飛濺的瓷片,此刻在他眼中像極了自己支離破碎的人生。
他這一生,風流不羈,處處留情,在無數溫柔鄉裡沉醉。
卻從未想過,當年那段如同露水般短暫而美好的情緣,竟會在歲月的流轉中,演變成今日刺向自己的利刃。
將他的生活攪得翻天覆地,讓他陷入這兩難的絕境,無法自拔。
雕花門框那冰涼的觸感,如同絲絲寒意,透過華麗的雲錦華服,悄然滲進刀白鳳的肌膚。
她靜靜地倚著那鎏金獸首門釘,銀質護甲無意識地在門釘上的蟠龍紋上來回刮擦。
細微的刺響在這寂靜的氛圍中格外清晰,仿若在靜謐的湖麵投入了一顆顆小石子,泛起一圈圈不易察覺的漣漪,而這漣漪,恰似她心底那些破碎又糾結的情緒,正被一點點地刮出裂痕,暴露在這清冷的月光之下。
她的目光緊緊鎖住段正淳失魂落魄的背影,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抹冷笑。
然而,那笑意僅僅浮於嘴角,絲毫未達眼底,反而讓眼角因歲月留下的細紋,都染上了幾分嘲諷的意味。
如水的月光溫柔地灑落在她的眉間,本應是柔和的光芒,卻將她眉心那道鮮豔的朱砂痣,映得如同乾涸的血跡,紅得刺眼,刺痛了她自己的雙眼,也刺痛了她那千瘡百孔的心。
十多年前的那個雨夜,如同噩夢般突然在她的腦海中翻湧浮現。
那夜,暴雨傾盆而下,豆大的雨點無情地砸落在世間萬物上。
她渾身濕透,狼狽地躲在破廟的角落,雨水順著她的發絲不斷滴落,打濕了她腳下的土地。
就在這時,一個渾身汙穢不堪的乞丐緩緩向她伸出了手。
那一刻,對段正淳的失望與怨恨,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,洶湧澎湃地襲來,衝垮了她心中最後的防線。
在那強烈的情緒驅使下,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墮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