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仙樓的雕花窗欞漏進幾縷暮色,將滿座江湖客的麵孔染成青灰。
角落裡縮著三個身影——
腰間懸著短刃的灰衣漢子攥緊酒碗,指節泛白。
懷抱長劍的少女低頭盯著杯中遊動的酒花,睫毛不住顫動。
唯一敢抬眼打量四周的老者,銀須被手汗浸得發潮,時不時用袖口擦拭額角冷汗。
“諸位說的可都是真的?”
灰衣漢子突然開口,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。
話一出口,整座酒樓瞬間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的聲響。
獨眼刀客獰笑一聲,獨眼泛起血絲:
“怎麼?你要給契丹狗說話?”
“不敢不敢!”
漢子慌忙擺手,酒碗裡的酒水潑在粗布衣襟上,
“隻是...隻是傳聞也得有個限度,少林銅鐘重逾千斤,常人徒手...”
話音未落,鄰桌的灰袍書生“啪”地甩出折扇,扇麵上的判官畫像幾乎貼到漢子鼻尖:
“放肆!玄苦大師的徒弟親眼所見,難道還有假?莫非你是蕭賊安插的眼線?”
少女猛地起身,木椅在青磚地上拖出刺耳聲響:
“就算蕭峰是契丹人,可他在大宋武林……”
“住口!”
紅衣女子的繡鞋重重碾過瓜子殼,腕間金鈴震得人心慌,
“敢為蕭峰這個契丹狗喊冤,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這小娼婦的舌頭割下來下酒!”
二樓的跛腳老者冷笑一聲,鐵拐重重杵地:
“去年我親眼看見,給蕭峰說話的那個鐵匠,全家老小的腦袋都被掛在了城門口!”
老者身旁的虯髯大漢突然扯開衣襟,露出胸口三道爪痕:
“瞧見沒?這就是給蕭賊說好話的下場!”
他抓起酒壇狠狠砸在地上,瓷片飛濺處,眾人紛紛後退。
角落裡的白發老道撚著佛珠,渾濁的眼珠掃過三人:“無量天尊,苦海無邊,莫要執迷不悟。”
灰衣漢子喉結滾動兩下,終究沒再開口,隻是默默將腰間短刃往衣襟裡塞了塞。
少女踉蹌著跌坐回椅子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纏繩。
老者長歎一聲,顫巍巍端起酒碗,酒水晃蕩間,映出滿座江湖客扭曲如惡鬼的麵容。
……
……
……
雕花窗欞外最後一抹殘陽斜照進醉仙樓時,白衣少年踏著吱呀作響的樓梯拾級而上。
月白錦袍纖塵不染,腰間羊脂玉佩隨著步伐輕晃,墨發束在白玉冠中,被穿堂風掀起幾縷,襯得那張眉目如畫的麵容更顯清俊。
他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,眼尾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,卻在踏入雅間的瞬間,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滿堂的喧囂驟然凝滯。
眾人舉著酒碗的手僵在半空,獨眼刀客剛要拍下的桌案懸在離桌麵三寸處,紅衣女子揚起的絲帕也忘了放下。
少年脊背筆直地立在樓梯口,月光從他身後流淌進來,在他周身鍍上一層銀邊,倒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物。
“各位說話可要負責任。”
少年清亮的嗓音打破死寂,目光如炬地掃過滿堂江湖客,長睫下的瞳孔漆黑如墨,
“遼國陛下蕭大俠,武功蓋世,豪氣過人。
雖然不是那種柔弱的大善人,但也不會故意殘害生靈,你們不能故意汙蔑彆人!”
這話如同一顆巨石砸進沸油,整個酒樓瞬間炸開。
獨眼刀客“謔”地掀翻八仙桌,酸枝木桌麵轟然倒地,驚得酒壇骨碌碌滾出老遠:
“好個不知死活的小白臉!竟敢替契丹狗說話!”
灰袍書生折扇一抖,露出扇骨暗藏的機關刃,獰笑逼近:
“看來你是活膩了,想嘗嘗被割舌的滋味?”
二樓的紅衣女子笑得前仰後合,金鈴叮叮當當響成一片:
“瞧這細皮嫩肉的,不如先把他衣服扒了,看看是不是個繡花枕頭!”
話音未落,角落裡的駝背老者劇烈咳嗽起來,枯枝般的手指指著少年,咳得滿臉通紅:
“快!抓住這契丹狗的走狗!莫要讓他跑了!”
少年卻半步不退,腰間玉佩在混亂中撞出清脆聲響。
他抬手握住腰間軟劍,指節泛白卻仍保持著優雅的姿勢,眼底燃燒著倔強的光:
“道聽途說的話也能當真?若各位拿不出真憑實據,今日我便要為蕭大俠討個公道!”
這番話激起更洶湧的罵聲,有人抄起酒碗狠狠砸來,陶片擦著少年耳畔飛過,在身後梁柱上撞出細碎裂痕。
酒碗碎裂的聲響在寂靜中炸開,獨眼刀客鐵塔般逼近,腰間長刀出鞘三寸,寒光映得少年蒼白的臉泛起冷意:
“小子,蕭峰那蕭狗賊是你什麼人?
你為什麼敢不要命地幫他說話?”
滿座江湖客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,將少年圍在中央,此起彼伏的冷笑混著酒氣撲麵而來。
少年輕撫衣擺上沾染的酒漬,忽然仰頭輕笑。
暮色從雕花窗欞斜斜切在他臉上,半邊被映得緋紅,半邊隱在陰影裡,倒像是水墨畫裡走出來的妖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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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瞞各位,”
他抬眼時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,眼底卻燒著執拗的火,
“蕭峰是我的師尊。我的一身武功,都是師尊教的。”
這話仿若驚雷劈碎漫天烏雲。
紅衣女子的笑聲戛然而止,金鈴懸在半空忘了搖晃。
灰袍書生手中折扇“啪嗒”落地,露出扇骨間猙獰的機關刃。
就連拄著鐵拐的跛腳老者也忘了咳嗽,喉間發出嗬嗬的抽氣聲。
唯有燭火劈啪作響,將眾人扭曲的麵孔投在梁柱上,像極了修羅惡鬼。
“放屁!”
獨眼刀客突然暴喝,長刀出鞘半尺,
“蕭峰豈會收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為徒?分明是契丹狗派來的奸細!”
他話音未落,角落裡的駝背老者突然尖聲怪笑:
“定是那蕭賊用妖法迷惑了你!
不如讓老夫替天行道,廢了你這一身邪功!”
說罷枯枝般的手指成爪,直取少年咽喉。
少年身形如燕,腳尖點過翻倒的八仙桌,腰間軟劍出鞘如銀龍擺尾。
劍鋒掠過老者腕間,幾片枯葉般的皮膚飄落,卻並未傷人。
“契丹狗豈會教大宋人武功?
莫不是被妖術迷了心智!”
獨眼刀客將長刀重重剁在桌上,震得碎裂的瓷片跳起半尺高,
“分明是想替那賊子狡辯!”
灰袍書生折扇一拍掌心,尖笑刺破喧囂:
“蕭魔頭殺人如麻,哪有閒心收徒?我看這小子定是收了好處,在這胡言亂語!”
“哈哈哈!”
紅衣女子笑得花枝亂顫,金鈴叮當作響,她指尖蘸著酒水在桌麵畫出扭曲的符紋,
“若你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娘子,倒還有幾分可信度!
蕭峰那色中惡鬼,見到美人兒腿都挪不動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