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辦法……”
段正淳被問得啞口無言,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了他的喉嚨。
麵對蕭峰那如同天塹般難以逾越的武力差距,段正淳突然發現,自己平日裡所依仗的高明武功,所統領的軍隊,在此刻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,如此可笑。
段正淳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,雙手抱頭,發出痛苦的低吼:
“我……我恨!恨那蕭峰魔焰滔天!
恨我自己……恨我……”
就在這氣氛緊張到極點的時候,精舍的珠簾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懶洋洋地挑開。
隻見段譽一身月白錦袍,宛如仙人下凡,手裡還拿著一卷書,施施然地走了進來。
他的臉上帶著慣有的、仿佛萬事不縈於懷的閒適笑容,那笑容如同春日裡的微風,輕柔而自在。
當段譽看到父母劍拔弩張、愁雲慘霧的樣子,也隻是微微挑了挑眉,似乎對眼前的場景並沒有太多的驚訝。
“父王,母妃,何事如此喧嘩?
擾了孩兒讀《南華經》的雅興。”
段譽的聲音清朗悅耳,如同山間的清泉,帶著一絲慵懶,仿佛外麵的世界與他毫無關係。
看到兒子這副吊兒郎當、渾不在意的模樣,段正淳胸中積壓已久的恐懼、憤怒、無力感,瞬間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。
段正淳猛地站起,雙眼圓睜,指著段譽,厲聲斥罵道:
“讀經?!你還有心思讀經?!
大理的天都要塌了!你的江山都要被人搶走了!
段譽!你看看你!整日裡就知道讀書、畫畫、遊山玩水、參禪論道!
讓你好好練武,你卻當作耳旁風!
讓你學治國理政,你還推三阻四!
如今大禍臨頭,強敵壓境!你拿什麼去抵擋那蕭峰魔頭?!
拿什麼去保住祖宗基業?!
廢物!你就是個廢物!!”
段譽被父親劈頭蓋臉一頓痛罵,卻依舊不惱不怒,隻是眨了眨他那雙清澈無辜、帶著點書卷氣的眼睛。
段譽慢悠悠地將手中的書卷合上,邁著悠閒的步伐走到一張椅子前,隨意地坐下,甚至還氣定神閒地給自己倒了杯涼茶,輕輕抿了一口,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:
“父王,息怒,息怒。您這一把年紀了,氣大傷身。”
段譽放下茶杯,語氣平和得讓人抓狂,仿佛在談論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,
“練武?練武有什麼用呢?”
段譽頓了頓,看著父親氣得發紫的臉,繼續用他那氣死人不償命的佛係語調說道:
“您看您,練了一輩子武功,一陽指也算登堂入室了吧?
可那又如何?”
段譽攤了攤手,一臉“天真”地反問,那表情仿佛在探討一個深奧的哲學問題,
“您打得過那蕭峰嗎?
怕是連人家徒弟段喬都打不過了吧?
既然練了一輩子也打不過,那我再練,練到頭發胡子都白了,就能打得過了?
蕭峰那等人物,怕是千年才出一個,跟他比武功?
那不是自取其辱嗎?何必呢?”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段正淳氣得渾身發抖,手指著段譽,嘴唇顫抖著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兒子竟然說出如此“大逆不道”、“喪誌辱國”的話,這讓他感到既震驚又憤怒。
段譽卻仿佛沒看到父親的怒火,自顧自地繼續說道:“至於皇位嘛……”
他輕輕歎了口氣,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,
“那蕭峰的徒弟段喬想當皇帝,就讓他當好了。
我對當皇帝,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。
每日裡案牘勞形,勾心鬥角,哪有遊曆山水、參悟妙理來得自在逍遙?
這龍椅,誰愛坐誰坐去,我段譽,不稀罕!”
“逆子!孽障!!”
段正淳終於徹底爆發了,他雙眼通紅,像一頭發怒的獅子,抓起桌上的一個白玉鎮紙就想朝著段譽砸過去,卻被刀白鳳眼疾手快地死死攔住。
“段正淳!你要乾什麼?!”
刀白鳳如同護崽的母獅,猛地擋在段譽身前,對著段正淳尖聲怒斥,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尖銳刺耳,
“你衝譽兒發什麼火?!
有本事你去對付那蕭峰啊!
自己沒本事,就知道罵兒子!
譽兒說錯了嗎?練武有什麼用?練成你這樣,還不是被人嚇得屁滾尿流?!
譽兒天性善良,不喜爭鬥,有什麼錯?!
他不想當皇帝,那是他淡泊名利!
是好事!
總比你那些隻知道爭權奪利、惹是生非的私生子強一萬倍!”
刀白鳳轉身,立刻換上一副無比慈愛溫柔的表情,輕輕撫摸著段譽的臉頰。
儘管段譽已經成年,但在她眼中,段譽永遠都是那個需要嗬護的孩子:
“譽兒乖,彆聽你父王胡說。
不想當皇帝就不當,不想練武就不練。
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,想讀經就讀經,想畫畫就畫畫,想去哪裡玩就去哪裡玩!
天塌下來……天塌下來……”
刀白鳳說到這裡,聲音哽咽,淚水在眼眶中打轉,她也深知天塌下來他們誰也頂不住,但還是強撐著說:
“……有母妃在呢!母妃護著你!”
段譽看著母親慈愛又帶著恐懼的眼神,心中微微一暖,但也僅此而已。
他笑了笑,輕輕拍拍母親的手:“母妃放心,孩兒沒事。
您也放寬心,船到橋頭自然直嘛。”
說完,他竟真的又拿起那卷《南華經》,施施然地起身,對著氣到快要暈厥的段正淳和憂心忡忡的刀白鳳行了個禮,
“父王母妃若無他事,孩兒先告退了,今日這‘逍遙遊’一篇,尚未參透呢。”
言罷,段譽竟真的轉身,哼著不知名的小曲,悠閒地踱步離開了這愁雲慘霧的精舍。
留下段正淳呆立當場,胸口劇烈起伏,臉色由紫轉青,最終化為一片死灰般的絕望。
他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,再看看護子心切、卻同樣六神無主的妻子,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涼和無力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將他徹底淹沒。
大理的天,似乎真的要塌了,而他這個鎮南王,連同他寄予厚望雖然嘴上罵)的兒子,似乎都選擇了……躺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