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峰“返老還童”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的瘟疫,以驚人的速度從大理蔓延至中原腹地。
不過一兩日功夫,慕容世家不惜代價散播的驚天秘聞,已然在開封城最大的酒館“醉仙樓”內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正值晌午,酒館內人聲鼎沸,三教九流彙聚。
辛辣的酒氣、汗味、劣質脂粉味與喧囂聲混雜在一起。
然而,當一個風塵仆仆、明顯來自南方的江湖客,用近乎變調的聲音吼出那條消息時,整個醉仙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,瞬間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!
“聽說了嗎?!遼帝蕭峰!那個殺神!他廢了!!”
“什麼?!蕭峰廢了?怎麼可能?!”
“千真萬確!大理皇宮都差點被打塌了!慕容世家放出的消息!蕭峰中了奇毒,功力儘失,返老還童,變成個兩三歲的小崽子了!現在就在大理境內,手無縛雞之力!”
“嘶——!!!”
短暫的死寂之後,是火山爆發般的嘩然!
靠窗的方桌旁,四個灰袍僧人圍坐,僧袍上補丁疊著補丁,領口袖口都磨出了毛邊,露出的手腕或脖頸上,隱約可見猙獰的舊疤。
他們是少林寺的殘餘——當年蕭峰單人獨騎踏破少室山,屠戮全寺時,這四人恰因各自差事在外:
為首的玄業大師是當年的知客僧,奉命下山采買寺中用度;
左手邊的玄火是藏經閣的整理僧,正往五台山尋訪失傳的《楞嚴經》孤本;
對麵的玄難專精醫藥,彼時在終南山為一戶山民義診;
最年輕的玄痛則是隨師訪友的沙彌,僥幸逃過一劫。
那日他們結伴歸來,隻見少室山濃煙蔽日,往日晨鐘暮鼓的清淨佛地,已成人間煉獄。
大雄寶殿的鎏金佛頂塌了半邊,焦黑的梁柱間還嵌著未燃儘的僧袍碎片;
藏經閣的萬卷經書付之一炬,灰燼裡混著斷裂的念珠與枯骨;
練武場的青石板被掌力震得粉碎,數千名師兄弟的屍身層層疊疊,玄慈方丈的法體被釘在山門上,胸口那五個指洞還淌著黑血……
這景象,成了四人午夜夢回都甩不掉的夢魘。
此刻聽到蕭峰返老還童的消息,玄業正撚著的紫檀佛珠突然“啪”地迸裂,三顆珠子碎在掌心,木刺紮進皮肉,他卻渾然不覺。
原本微闔的雙目猛地睜開,渾濁的眼珠裡翻湧著驚濤駭浪,那不是精光,是積壓了多年的血海深仇燒出的烈焰。
“阿彌陀佛……”他的聲音像從生鏽的鐵管裡擠出來,每個字都裹著血沫,“三年了……蕭峰惡賊,你終於遭了報應!”
他猛地拍向桌麵,那張老舊的木桌竟應聲裂出蛛網般的紋路,
“當年你踏破山門時,可曾想過,這世上還有我等殘僧苟活?
你殺我師父玄慈方丈,焚我藏經閣,碎我大雄寶殿,數千條性命,連掃地的沙彌都沒放過!”
玄火猛地攥緊拳頭,指甲深深嵌進掌心,滲出血珠。
他想起藏經閣裡帶他入門的玄葉師叔,那個總愛用戒尺輕敲他腦袋、說“經書即佛心”的老人,最後被發現在經架旁坐化,胸口插著半片斷裂的木魚——
那是他試圖抵擋蕭峰掌力時,從供桌上抓來的唯一“兵器”。
“惡賊!”玄火的聲音發顫,卻帶著斬釘截鐵的狠厲,
“你變成稚子又如何?老衲要將你鎖在藏經閣的廢墟前,讓你日日夜夜聽著亡魂的哭號!讓你知道,佛也有怒目金剛!”
“師兄說得對!”玄難猛地站起身,腰間藥囊裡的銀針“叮鈴”作響。
他永遠忘不了那個山民家的孩子,指著少室山的方向說“大和尚,你們山上在燒火,好多紅水往下流”——那“紅水”,是他同門師兄弟的血。
“不能等達摩院了!”他聲音急促,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,
“咱們四個雖不及當年師兄弟們功力深厚,可這身骨頭,總能纏住那小崽子!
傳訊給江湖上還念著少林恩義的同道,讓他們截住所有南下的路!
咱們現在就走,哪怕拚了這身殘軀,也要把這惡賊的魂魄,拽回少室山給諸位師友謝罪!”
最年輕的玄痛一直低著頭,此刻突然抬起臉,眼眶通紅。
他當年還是個十二歲的沙彌,回來時在焦土堆裡扒出了自己的授業師父玄明——老人懷裡還護著他親手縫製的、繡著“平安”二字的僧襪。
“我……我要親手扯斷他的腿筋。”少年僧人的聲音很輕,卻像淬了冰,“當年師父為護我,被他一掌拍斷了雙腿,在火裡爬了半盞茶才斷氣……我要讓他也嘗嘗,動彈不得的滋味。”
玄業深吸一口氣,將碎珠從掌心拂去,露出被木刺紮得血肉模糊的手掌。
“師弟們,隨我走!”他抓起桌角那柄纏著布條的戒刀——
那是從玄慈方丈屍身上拔下來的,刀鞘上還留著掌印,“記住,活要見人,死要見屍!咱們四個,就是少林寺的最後一把刀,今日定要剜了這惡賊的心頭肉,告慰全寺亡魂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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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個殘僧魚貫而出,灰袍在風裡獵獵作響,像四簇不甘熄滅的餘燼,朝著南方疾馳而去。
他們的腳步很重,每一步都像踩在當年少室山的焦土上,帶著數千條人命的重量。
……
鄰桌的破舊木桌上,三隻豁口的粗瓷碗歪歪斜斜地倒著,碗底殘存的酒漬混著幾滴暗紅——那是武僧們聽到消息時,咬碎牙齦滲的血。
三個身著天龍寺特有的青灰色僧袍的僧人圍坐,袍角的“天龍”繡紋早已被煙火熏得發黑,其中兩人的僧袍下擺還留著焦痕,那是當年寺毀時燒燎的印記。
他們是天龍寺僅存的三個活口:為首的本塵已年近五十,當年是枯榮大師座前的侍經僧,負責守護寺中鎮寺之寶《六脈神劍經》;左邊的本觀正值壯年,是本因大師的關門弟子,一手“一陽指”已練至三品;最年輕的本相才二十出頭,當年還是個灑掃僧,靠著躲在大殿佛像的蓮座下,才逃過一劫。
聽到“蕭峰”二字時,本塵正用枯瘦的手指摩挲著腕間一串斷了線的菩提子——那是枯榮大師圓寂前,最後捏在手裡的法器。
他猛地抬頭,原本昏沉的老眼突然瞪得滾圓,渾濁的眼珠裡浮出當年的煉獄:
蕭峰的降龍掌風掃過藏經閣,百年古木如麥秸般折斷,本因、本緣等七位師叔伯結成的“六脈劍陣”被一掌震散,長劍脫手時帶起的血珠濺在《六脈神劍經》的絹帛上,像綻開的紅梅;
枯榮大師坐化的蓮台崩裂,半截焦黑的袈裟掛在斷柱上,隨風飄動如招魂幡……
“蕭峰……惡賊……”本塵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,每說一個字都牽動著嘴角的傷疤——那是當年被掌風餘勁掃到留下的。
他突然將那串斷菩提狠狠砸在地上,菩提子滾得滿地都是,
“你毀我佛閣,焚我經書,殺我恩師!當年枯榮師祖坐化前還說‘冤冤相報何時了’,可老衲今日隻信‘血債血償’!”
他抓起桌角一根磨尖的鐵筷子——那是他這些年討飯時防身用的,“變成孩童?好!老衲要挑斷你的手筋腳筋,把你鎖在枯榮師祖的舍利塔前,讓你日日夜夜聽著寺鐘,贖你那滔天罪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