儘管鄧雲川、公冶玄、包無咎、風逐浪四人皆得慕容家真傳,輕功身法迅捷如風,若是全力趕路,從此地到萬劫穀,大半日功夫足矣。
然而,他們此行卻走得極其緩慢,堪稱磨蹭。
原因無他,這四位新晉的“小四傑”,不僅武功得自慕容氏真傳,那套世家大族的排場和講究,更是學了個十足十,連帶著骨子裡的狂妄與好麵子,都比尋常世家子弟更甚三分。
在他們心中,自己四人便是慕容氏行走江湖的活招牌,是百年世家風度與格調的化身,豈能如同那些滿身汗臭、腳踩草鞋的粗鄙江湖莽夫一般,餐風露宿啃乾糧,日夜兼程趕路程?
傳出去豈不是丟儘了慕容家的臉?
四小家將的儀表必須光鮮到挑不出半分錯處。
四人身上的錦袍,皆是江南雲錦所織,鄧雲川穿的石青底繡暗紋,公冶玄是銀灰鑲墨邊,包無咎愛朱紅顯張揚,風逐浪則喜月白襯俊朗,每一件都由蘇州最好的裁縫量體剪裁,針腳細密得看不見線頭。
腰間束著的玉帶,嵌著成色極佳的翡翠或瑪瑙,走動時玉扣相撞,發出清脆的聲響,生怕旁人聽不見這份華貴。
即便騎馬趕路,馬蹄揚起的塵土沾了半分在袍角,四人都會皺眉勒馬,仿佛那塵土是什麼汙損尊嚴的臟東西。
更離譜的是,他們每人竟都隨身帶著兩名容貌清秀、手腳麻利的侍女,侍女們也穿著漿洗得潔白挺括的細布衣裙,背著裝著香胰子、細棉布、篦子的小包袱,一路小跑跟著馬後。
隻要主子停下休息,侍女們便立刻上前,一人捧著銅盆遞上溫水,一人拿著細布輕輕拂掃錦袍上的浮塵,連領口、袖口的褶皺都要細細撫平。
包無咎更是講究,每次下馬都要讓侍女重新梳理發髻,確保發冠端正、發絲不亂,還會對著銅製的小鏡子照上半晌,嘴裡念叨著“可不能讓旁人看了笑話”,那模樣,比深閨裡的小姐還要在意妝容。
四小家將的吃喝必須精細到挑揀出三分講究。
沿途經過三個頗為繁華的縣城,四人連街邊的茶攤都不肯多站片刻,必定要尋當地最氣派、門庭最熱鬨的客棧,一開口就要包下整個上房院,理由是“尋常客房濁氣重,擾了心境”。
到了飯點,更是非當地最有名的酒樓不去,店小二報菜名時,他們總要打斷幾句——
“這道清蒸魚要用活水養的鱸魚,多一分刺都不行”
“炒時蔬得要清晨剛摘的,葉子上還得帶著露水”
“酒要三年陳的女兒紅,溫酒的水得用山泉水,涼了熱了都不成”。
……
……
上菜時,公冶玄還會用銀筷試菜,美其名曰“防人暗算”,實則不過是擺世家公子的派頭。
酒過三巡,鄧雲川便會端著酒杯,故作高深地說“腹中有糧,心中不慌,咱們是慕容氏的人,得保持最佳的體能和精神狀態,才能以巔峰姿態應對任何可能出現的‘強敵’”,話裡話外,都透著對“江湖莽夫”的不屑。
就連他們的坐騎,待遇都比尋常江湖人的飯食還好——到了客棧,會讓隨從牽著去後院的馬廄,用上好的苜蓿草拌著豆粕喂,還得用溫水刷洗馬身,連馬蹄縫裡的泥都要清理乾淨,風逐浪甚至特意給馬備了絲綢做的馬衣,說“馬是門麵,臟了丟的也是咱們的臉”。
四小家將的作息必須規律到分毫不差,還得透著“從容”。
四人從不會趕夜路,隻要天邊的太陽稍稍西斜,便會讓隨從尋客棧投宿,美其名曰“夜路多險,養精蓄銳才是正道”,實則是怕夜裡趕路沾了露水,擾了清夢。
第二天清晨,任憑隨從在外候著,他們也要睡到自然醒,醒來後先是讓侍女端上溫好的清茶,慢悠悠喝上半盞,才肯起身洗漱。
早膳更是繁複,粥要熬得稠糯,點心要現做的,連佐餐的小菜都要擺上四碟,吃完還要坐著消食半個時辰,嘴裡說著“急什麼?咱們是去萬劫穀,又不是去趕集市,慢些才顯風度”。
有一次,隨從提醒說“再慢些,怕是要誤了時辰”,包無咎當場就翻了臉,拍著桌子罵道“你懂什麼?咱們是慕容氏的‘小四傑’,走的是世家風範,要是跟那些慌慌張張的莽夫一樣趕路,豈不是跌了身份?誤了時辰又如何?憑咱們的武功,還怕萬劫穀裡的人不成?”
那狂妄的語氣,仿佛隻要報出“慕容氏”的名號,天下便無人敢阻攔。
跟隨著他們的那群殘兵敗將,大多是些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子,平日裡要麼跟著小幫派混口飯吃,要麼在底層打家劫舍,哪受過這般舒坦待遇?
此刻見四位公子講究排場,非但毫無怨言,反而個個樂得眉開眼笑,臉上的褶子都堆成了花,連走路都比往常輕快了幾分。
每到一處客棧,這群人不等吩咐,便主動湊上前去忙活——有人幫著侍女牽馬,嘴裡還不停誇讚:“哎喲,您瞧這馬養得多精神!毛色油亮得能照見人影,也就公子您這樣的人物,才配騎這般好馬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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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則圍著四位公子的錦袍打轉,嘖嘖歎道:“鄧公子這雲錦袍可真講究,風吹過的時候,這暗紋都透著光,一看就不是凡品!也就慕容世家,才舍得給自家子弟用這麼好的料子!”
到了酒樓吃飯,更是把諂媚的功夫發揮到了極致。
菜剛上桌,就有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搶先夾了一筷子,嚼得滿嘴流油還不忘恭維:“這酒樓的廚子可真有本事!不過依我看,還是公子您會選地方,換了旁人,哪能找到這麼好吃的菜?”
包無咎聽了這話,當即笑開了花,隨手扔過去一錠銀子,那漢子接過來時手都在抖,連忙磕頭謝恩:“謝包公子賞!您真是大方,跟著您,咱們才有這口福!”
酒過三巡,公冶玄故意提起“喬遠”,話裡帶著幾分不屑,人群裡立刻有人附和:“公子您彆擔心!那喬遠就算武功再高,能比得上您幾位?您可是得了慕容老祖宗的真傳,隨便露一手,就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!”
另一個瘦高個更是拍著胸脯保證:“就是!有您四位在前麵頂著,咱們壓根不用怕!再說了,真要打起來,咱們也能給公子您搭把手,絕不讓那小子傷了您的一根毫毛!”
他們說話時,眼神裡滿是討好,身子微微前傾,恨不得把耳朵湊到四位公子跟前,生怕漏聽了半句吩咐。
有人為了讓公子們高興,還特意編了些溜須拍馬的段子,逗得包無咎和風逐浪哈哈大笑。
這群人心裡打得算盤比誰都精:跟著四位公子,不僅有好吃好喝,還能蹭著慕容氏的名頭,要是運氣好得了賞識,將來在慕容家謀個差事,可比在江湖上漂泊強多了。
眾人行至一處渡口,需乘船渡江。
船家剛將渡船撐穩,隨從裡一個精瘦的漢子便搶先跳上船,手腳麻利地擦拭船板,還特意把四位公子要坐的位置用布反複擦了三遍,諂媚笑道:“公子們金貴,可不能讓這船板上的潮氣沾了衣袍。您瞧,這擦完亮得能當鏡子,坐著保準舒坦!”
說著又轉頭衝船家吆喝:“開船慢點!穩著點!要是晃著四位公子,仔細你的皮!”
鄧雲川被這話哄得心情大好,隨手丟給那漢子一小塊碎銀,漢子接過後連忙磕頭謝恩,嘴裡不停念叨:“謝鄧公子賞!公子您真是仁厚,跟著您做事,是小的天大的福氣!”
路過一片竹林時,風逐浪一時興起,拔出佩劍耍了一套劍法。
劍風掠過竹葉,簌簌作響,雖算不上頂尖招式,卻也有幾分瀟灑。
圍觀的隨從們立刻炸開了鍋,一個滿臉堆笑的中年漢子拍手叫好:“好劍法!風公子這劍法真是又俊又利落,一看就是得了慕容老祖宗的真傳!我活了這麼大歲數,就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劍法!”
另一個年輕些的隨從更是湊上前,一臉崇拜地說:“風公子,您這劍使得也太厲害了!要是遇上那喬遠,您肯定三兩下就能把他打跑!”
風逐浪聽得眉飛色舞,得意地揚了揚下巴,把劍收回鞘中,故作隨意地說:“不過是隨手練練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