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風未到，足尖又踏“淩波微步”繞到蕭峰身後，指尖凝氣，化作“白虹掌力”的曲直勁道，要撩他後心。
她身姿舒展如敦煌壁畫上的飛天，皓腕輕舒，腰肢微折，哪怕是淩厲的招式，在她做來都帶著舞蹈般的優美，在這密閉的空間裡輾轉騰挪，袖風一卷，四角銀燈的燭火便被帶得左右搖晃，光影忽明忽暗，將她的身影襯得愈發飄忽不定。
蕭峰卻始終站在原地未動，玄色錦袍垂落地麵，連衣擺都未曾晃動半分。
他雙目微眯，目光如鷹隼般銳利，緊緊鎖住李秋水的身影——無論是她本體的騰挪，還是燭光下的殘影，都未曾逃過他的視線。
以他此刻的修為，早已穩穩淩駕於李秋水之上，莫說隻是切磋，便是生死搏殺，他也有十足把握在三招之內製敵。
可他並未動用剛猛無儔的降龍十八掌，那掌法威力太烈，怕傷了眼前人；
甚至連體內奔騰如江河的降龍真氣，都刻意壓製到與李秋水相仿的層次，隻留一股溫潤的內勁在經脈中緩緩流轉。
待李秋水的拈花指快要及眉時，蕭峰才緩緩抬起雙手，左手護在胸前，右手輕輕探出，使出的竟是一套看似平平無奇的拳腳功夫——那是丐幫入門弟子必學的“太祖長拳”，招式簡單，無非是“衝拳”“擺拳”“格擋”，可在他手中，每一招每一式都被賦予了至高武學至理：出拳時看似緩慢，拳速卻恰好卡在李秋水招式變換的間隙，拳風未到，已先封死她所有閃避的退路；
邁步時也隻是尋常的“馬步”“弓步”，可腳掌落在軟墊上，竟如生根般沉穩，任李秋水的身影如何飄忽如鬼魅，他總能穩穩占住密室的中樞位置，以不變應萬變。
蕭峰處處留手，存心相讓，連指尖的力道都算計得絲毫不差。
李秋水的指風掌影好幾次掠到他身前要害——有時是拈花指輕點眉心，氣勁已觸到他額前的碎發；
有時是白虹掌力斜拍心口，掌風已讓他的錦袍微微凹陷；
有時又是天山六陽掌的柔勁纏上手腕，要卸他的內勁。
可每當這些招式快要觸及衣衫、傷及皮肉時，蕭峰總能於間不容發之際，身形微微一側——那側轉幅度極小，不過半寸，卻恰好避開要害，讓她的指風掌影擦著衣袂掠過，帶起一縷玄色的布紋；
或是抬手，用掌心或指腹輕輕搭在她的手腕、手肘處，送出一股極柔的力道——那力道似流水般溫和，不推不擋，隻是順著她的招式方向輕輕一引，便將她的氣勁帶得偏了方向，拍在空處，連密室的牆壁都未曾震出半分聲響。
蕭峰那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：既沒讓她的招式落空得太過明顯，顯得狼狽難堪；
又沒讓自己陷入被動，需得費力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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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動作舉重若輕，左手格擋時，手臂隻是緩緩抬起，仿佛不是在擋開淩厲的掌風，而是在拂去落在肩頭的塵埃；
右手引勁時，指尖隻是輕輕一觸便收回，仿佛不是在化解致命的招式，而是在與舞姬共舞時，輕輕托住她旋轉的腰肢。
每一個抬手，每一次側身，每一次格擋，都像是一場事先演練好的默契引導，既護了自己，又給足了她顏麵。
李秋水何等人物，豈會不知蕭峰在讓她？
可這份“相讓”，非但沒讓她覺得羞辱，反而像一滴墨滴入清水，在她心底漾開圈圈漣漪。
她望著蕭峰那偉岸的身影，玄色錦袍下的肩膀寬闊而沉穩；
看著他從容的氣度，哪怕自己招式再刁鑽，他眼底也從無半分急躁；
更記著他切磋時的尊重——明明能一招製敵，卻偏要陪自己慢慢演練，這份嗬護，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動人心弦。
心底的愛慕如春藤般悄然滋長，連帶著她的招式，都染上了幾分嬌嗔與嫵媚。
一招“陽春白雪”，本是逍遙派中最清冷孤高的掌法，掌風過處該如冰雪落地，可由她使出，掌勢卻緩了幾分，尾勁帶著纏纏綿綿的意味，竟像是在輕輕拂過蕭峰的衣袂；
一式“白虹掌力”，本是曲直如意、專破防禦的狠招，此刻卻收了大半力道，掌風掠過時，竟帶著鉤子似的，輕輕撩向蕭峰的手腕——那姿態，哪是出招，分明是撒嬌。
“蕭陛下好狠的心，”
她口中說著抱怨的話，聲音卻軟得像棉花，“竟對哀家這般不留情麵？”
說話時，她眼波流轉，那雙平日裡銳利的眸子，此刻柔得能滴出水來，連語氣裡的“哀家”，都少了幾分太後的威嚴，多了幾分女兒家的嬌憨。
蕭峰哈哈一笑，笑聲渾厚，震得燭火都晃了晃。
他側身避開那看似淩厲、實則力道含而不發的掌風，趁勢伸手，用指腹輕輕托住李秋水的手肘——一股柔和的力道從他掌心傳來，穩穩托住她因“用力過猛”而微微失衡的身形。
“太後武功精妙，”
他笑道，眼底帶著幾分無奈，又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，“蕭某一時看得入神，險些著了道。”
這哪裡是生死搏殺？
分明是一場心照不宣的“打情罵俏”。
燭光搖曳，映著李秋水覆著輕紗的臉——輕紗雖遮了容貌，卻遮不住她眼眸中的流光溢彩，那裡麵盛著月光，盛著燭火，更盛著對眼前人的情意，風情萬種；
蕭峰依舊以守為主，可他眉宇間的豪邁裡，也多了幾分溫柔——他避開招式時，總會刻意放慢動作；
托住她手肘時，指尖的力道輕得怕碰碎了她。
兩人的身影在靜室中交錯翻飛：李秋水的月白身影如月下流螢，蕭峰的玄黑身影似暗夜勁鬆；
勁風帶動衣袂飄飄，李秋水的宮裝與蕭峰的錦袍偶爾相觸，又迅速分開；
燭火在他們腳下明明滅滅，映得地上的武功圖譜，都像是活了過來，與他們的招式重疊在一起。
密室裡沒有半分殺氣，反而彌漫著一種曖昧而和諧的氛圍——她出招時帶了香風，他避讓時留了餘地；
她的掌風纏纏綿綿，他的回應溫溫柔柔。
這場武學交流，到了最後，竟沒人分得清是論武更多，還是借武傳情更多。
直至窗外的月光移到中天，銀輝透過窗欞，正好照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，二人才意猶未儘地停手。
李秋水微微喘息，鬢角的發絲貼在額間，眼底帶著潮紅；
蕭峰也收了勢，玄色錦袍上沾了幾分她身上的香氣。
兩人隔著半尺距離，相視一笑，沒有說話，卻一切儘在不言中——武學上的收獲，記在心裡；
拳掌往來間流轉的情愫，也悄悄落在了心底，心照不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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