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華麗的辭藻,卻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撼動李清露的心扉。
她在他懷中輕輕點頭,發絲摩挲著他的下頜。
她伸出雙臂,環住了他精壯的腰身,用行動表達著她的依賴和回應。
此刻,她不再是,西夏的新任女皇,隻是他懷中幸福滿溢的新嫁娘。
夜漸深,紅燭燃過半,流下欣喜的淚,燭影在牆壁上投下相依相偎的剪影,久久不曾分開。
窗外,興慶府的萬家燈火與天上繁星交相輝映,仿佛也在為這對新人無聲地祝福。
在這片靜謐而幸福的暖紅之中,李清露知道,從今往後,她的江山,她的子民,她的人生,都將與這個如山嶽般的男子緊密相連,而她,心甘情願,滿心歡喜。
……
後半夜,萬籟俱寂,連殿外巡夜衛士的甲葉碰撞聲都淡得像一縷青煙,唯有遠處更夫敲梆的餘音,在空寂的宮苑裡悠悠蕩開,又迅速被濃稠的夜色吞噬。
新房內,紅燭已燃至大半,燭芯爆出的星火偶爾劈啪輕響,濺起的燭淚順著鎏金燭台蜿蜒而下,層層疊疊堆積成珊瑚色的小丘,溫潤如脂,卻又帶著幾分燃儘餘生的寂寥。
跳動的火光也失了初時的熾烈,暈開一圈圈暖紅的光暈,落在描金雕花的拔步床上、堆繡著百子千孫圖的錦被上,連空氣都浸著蜜甜的酒氣與脂粉香,顯得溫柔又倦怠。
李清露早已在極致的幸福與疲憊中沉沉睡去,她側身蜷縮在錦被之中,烏黑如雲的青絲散了滿枕,幾縷調皮地貼在光潔的額角,唇角猶自噙著一抹甜甜的笑意,眼睫輕顫,仿佛正墜入一場被紅綢與花香裹著的美夢,連呼吸都均勻綿長,似春日裡拂過湖麵的微風。
蕭峰卻依舊精神奕奕。
他本就體質異於常人,又身負諸多神功所化的浩瀚內力,婚宴上的杯盞交錯、徹夜的溫存疲累,於他而言不過是彈指即散的雲煙,稍作調息便已恢複如初。
他坐在床沿,目光落在李清露熟睡的容顏上,眸底褪去了往日的剛毅,添了幾分難得的柔和。
他伸出手,指腹輕輕拂過她鬢邊的碎發,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琉璃,隨即又小心翼翼為她掖好被角——錦被邊緣繡著的鸞鳳和鳴圖樣,在燭光下泛著柔光,他指尖觸到那絲滑的緞麵,心中微動,卻又很快壓下,生怕半點聲響驚擾了榻上人的安眠。
做完這一切,他才起身,正欲在床榻旁鋪著的軟蒲團上盤膝坐下,準備凝神調息,讓體內那如江海奔湧的內力緩緩周流。
可就在他眼簾將要垂下的刹那,寢殿那扇重達數百斤的雕花木門,竟被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推著,無聲無息地開了一道縫隙——沒有門軸轉動的吱呀,沒有木栓碰撞的輕響,仿佛那道縫隙本就存在於夜色之中。
一道窈窕身影,便從那道縫隙裡悄然而入。
她披著殿外的清冷月光,又裹著殿內殘存的暖紅燭光,兩種截然不同的光在她身上交融:月光灑在她卸去了繁複金飾的銀發上,如千萬條銀絲垂落,泛著冷冽的光澤;燭光卻吻上她暗紫色的太後常服,讓那沉穩的紫綢子暈出幾分暖調,寬大的袍袖邊緣繡著的暗紋鸞鳥,在光影裡若隱若現,似要振翅而飛。
往日覆在她臉上的輕紗早已揭去,縱橫交錯的疤痕在明明滅滅的光線下,非但不顯猙獰,反而如古玉上的冰裂紋,添了幾分驚心動魄的淒豔——那是歲月刻下的印記,是半生恩怨的佐證,卻讓她那雙本就勾魂攝魄的眸子,更顯深邃,更添神秘。
是李秋水。
她的腳步輕盈如踏雪尋梅的貓,裙裾掃過光潔的金磚地麵,竟連一絲聲響都未有。
她徑直穿過外室,來到內室,目光第一時間便落在榻上沉睡的李清露身上——那眼神複雜難明,有身為長輩的慈愛,看著自己疼寵多年的孫女終得良人;有身為女子的羨慕,羨慕她能這般毫無防備地安睡,能擁有一份純粹的、不摻雜質的幸福;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,像一粒被壓了半生的梅子,在心底悄悄泛開。
但也隻是一瞬,她的視線便如磁石般,牢牢鎖定了正欲打坐的蕭峰。
蕭峰早已睜開眼,那雙曾看透無數陰謀詭計、曾震懾過萬千豪傑的虎目,此刻正靜靜望著她。
他看得見她眼中翻湧的萬千情感:有多年身居高位、執掌西夏權柄的孤寂,那是站在巔峰無人能懂的寒涼;有對逝水年華的不甘,是美人遲暮、英雄白頭的悵惘;但更多的,是對他毫不掩飾的、熾熱到近乎絕望的愛慕——
那愛意像燃到儘頭的火焰,明知可能灼傷自己,卻依舊不顧一切地向前撲,要將他的身影,刻進自己最後的時光裡。
她沒有開口,隻是那樣望著他。
紅唇微抿,似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頭,卻終究化作無聲的凝視。
夜風順著門隙溜進來,帶著一絲清晨將至的涼意,吹動了她寬大的袍袖,讓她本就窈窕的身形顯得有些單薄,竟流露出幾分平日絕無可能見到的脆弱——那是卸下了“西夏太後”“逍遙派傳人”所有光環後,隻餘一顆真心的李秋水,是那個在江湖裡愛過、恨過、痛過,最終隻剩滿腔癡念的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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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峰看著她,心中無聲地歎息。
他何等人物?
那夜密室中她未儘的話語,那幾句欲言又止的試探;那幾次武學交流時她眼波流轉的曖昧,那有意無意貼近的距離;還有此刻她眼中那幾乎要焚毀一切的哀傷與渴望——所有的一切,都像一幅清晰的畫,映在他心中。
他終究不是鐵石心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