雁門關外,秋風吹得更緊了,卷起地上的枯草與未乾的血跡,在空中打著旋兒,像極了王老將軍此刻的心緒。
軍帳內,糧冊翻得嘩啦啦響,王老將軍枯瘦的手指點在“存糧不足五日”的字樣上,指節泛白。
帳外,監軍文官的聲音隔著簾子傳進來,尖細又刺耳:“老將軍,汴京連發三道急令,言說‘初戰告捷,當乘勝追擊’,讓你速戰速決,莫要空耗糧餉!
否則……否則便是抗旨!”
“抗旨?”王老將軍猛地拍案,案上的茶杯震得跳起,茶水潑在糧冊上,暈開一片深色的漬痕,“我五萬大軍,三萬是養尊處優的京營懶漢,兩萬是三天沒吃飽的邊軍殘兵!
糧車被扣在太原府,弓箭缺口三成,讓我速戰速決?
拿什麼決?
拿弟兄們的命去填嗎!”
話音未落,帳外突然傳來一陣慌亂的呐喊,緊接著,是大地的震顫——不是風吹草動,是成千上萬馬蹄同時踏地的轟鳴,沉悶,且越來越近,像驚雷滾過曠野。
“將軍!不好了!遼軍來了!好多騎兵!”一名斥候連滾帶爬衝進帳,臉上血色儘失,“地平線上全是黑甲,一眼望不到頭!”
王老將軍心頭一沉,猛地抄起牆上的老刀,大步衝出軍帳。
隻見北方的天際線下,一道黑色的洪流正席卷而來。
五萬遼騎列成嚴整的楔形陣,玄色的甲胄在秋陽下泛著冷光,馬蹄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,連風都被染成了灰黃色。
耶律達勒的將旗高高飄揚,旗下騎兵步伐整齊,竟聽不到半分混亂的嘶鳴,隻有碾壓一切的氣勢,如同一堵移動的鋼鐵城牆,朝著宋軍大營壓來。
“結陣!結陣!”王老將軍聲嘶力竭地呐喊,“步兵在前,長槍列陣,弓弩手壓後!
死守!”
可倉促之間,本就士氣低迷的宋軍哪裡來得及。
京畿禁軍的士兵手忙腳亂地扛起長槍,卻因久疏戰陣,槍尖歪歪扭扭;
河北邊軍倒是勉強列好了隊,可肚子餓得咕咕叫,手裡的刀都握不穩。
第一次接戰,就在這片開闊的曠野上爆發。
遼軍沒有攻城,甚至沒有停頓。
耶律達勒一揮手,陣型瞬間變換——兩翼的輕騎如潮水般散開,繞向宋軍側翼;
而那一萬“黑甲神駒”重甲鐵騎,則在陣前集結,人與馬都裹著玄鐵鱗甲,連眼睛都遮在護麵之後,隻露出森冷的殺意。
“放箭!”宋軍弓弩手齊聲發喊,箭矢如雨般射向遼軍。
可大部分箭矢撞在重甲上,隻發出“叮叮當當”的脆響,便彈落在地,連油皮都擦不破。
就在宋軍弓箭告罄的瞬間,耶律達勒的令旗落下。
“衝鋒!”
五萬遼騎同時發出震天的呐喊,重甲鐵騎如決堤的洪水,朝著宋軍大陣猛衝過來。
驚天動地的馬蹄聲中,宋軍前排的槍陣開始動搖,有的士兵腿肚子打顫,有的甚至扔下長槍,轉身就想跑。
更要命的是,那些大理來的南疆弩手,早已悄無聲息地攀上了兩側的山坡。
隨著一聲哨響,毒箭如飛蝗般射出,精準地落在宋軍陣中——中箭者瞬間倒地抽搐,臉色發黑,慘叫聲此起彼伏。
宋軍的陣型,本就脆弱,被這側翼一擊,頓時出現了缺口。
“殺!”遼軍重甲鐵騎抓住機會,如燒紅的尖刀切入牛油,直接撞進了宋軍大陣。
玄鐵長槍橫掃,宋軍士兵像稻草人一樣被挑飛,甲胄碎裂聲、骨骼斷裂聲、慘叫聲混在一起,成了秋日曠野上最慘烈的樂章。
“弟兄們,隨我死戰!”王老將軍手提老刀,領著數百名家兵衝了上去。
他的鎧甲被鮮血染紅,左臂中了一箭,右腿被馬蹄踏傷,卻依舊揮刀砍殺,每一刀都帶著必死的決絕。
可遼軍悍將如雲,一名身高八尺的遼將拍馬衝來,狼牙棒橫掃,正砸在王老將軍的後背——老將軍噴出一口鮮血,手中的刀脫手飛出,身體軟軟地倒在馬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