甜州城東南的棗林泛著新綠時,康隊長的嗩呐突然變了調子。
那是《沙暴警》——商隊進關時約定的暗號。陳五正蹲在學堂的泥地上教孩子們寫"甜"字,聽見嗩呐聲,筆杆"哢"地斷在指縫裡。
"張叔叔!"豆豆舉著半截樹枝跑過來,"楊爺爺的商隊回來了,他說沙海盟的人跟在後麵!"
陳五把孩子們交給阿月,抓起魚符就往城門跑。城樓上,老楊頭正抹著額頭的汗,身後二十輛駱駝商隊擠成一團,最後麵的駝峰上,隱約能看見黑旗的尖角。
"沙海盟的"鎖喉刀"馬三立帶了三百人!"老楊頭拽住陳五的袖子,"他們說甜州占了商路要衝,要收"護商稅"——每年十萬石糧,不交就燒了咱們的棗林!"
陳五的魚符在掌心發燙。他記得上個月商隊說過,沙海盟在玉門關外吞並了三個小部落,專挑有商路的地方下手。甜州的甜旗飄到西域後,商隊多了三成,早成了塊肥肉。
"鐵柱!"陳五喊,"帶玄甲衛去校場點兵——甜州軍、狼旗騎兵,全算上,能戰的有多少?"
王鐵柱跑回來時,額角掛著汗:"甜州軍八百,狼旗騎兵三百,民壯裡能拿家夥的五百——總共一千六。沙海盟那邊,馬三立的刀盾手全是西域雇傭軍,人人配著精鐵刀,還有五十騎快馬!"
"夠了。"陳五摸出懷裡的棗核,是阿月昨天新曬的,"去把老周頭、鐵蛋阿爸喊來——咱們得給沙海盟備份"甜"禮。"
阿月抱著藥囊過來,銀鐲子閃著微光:"我探過地脈,甜州南邊的紅柳灘有古河道,五尺下全是流沙。馬三立要進城,必得走那條道。"
"好!"陳五眼裡亮了,"鐵柱帶狼旗騎兵繞到紅柳灘西邊,等沙海盟進灘就衝他們後隊;老周頭帶民壯把棗林裡的藤條全砍了,編成絆馬索;康隊長吹《衝鋒號》,要讓沙海盟聽見甜州的底氣!"
夜裡,陳五帶著人在紅柳灘布防。阿月的銀鐲子貼著地麵,每走十步就插根棗木簽:"這裡流沙最鬆,藤條埋三尺深,用棗泥混沙固定——等馬隊踩上來,藤條一抽,沙坑能陷住半匹馬!"
鐵蛋舉著小鐵鍬跑前跑後,狼旗部落的牧民把骨刀磨得鋥亮:"陳將軍,咱們的馬比沙海盟的快,衝起來能砍他們的馬腿!"
"記住!"陳五拍著鐵蛋的肩膀,"咱們不殺降,隻要他們扔了刀,就給口棗饃吃——甜州的仗,是為了不讓人再餓肚子。"
天剛蒙蒙亮,沙海盟的黑旗就飄進了紅柳灘。馬三立騎在棗紅馬上,刀鞘上鑲著的寶石閃著冷光:"陳五!你可知拒交護商稅是什麼下場?老子先燒了你的棗林,再把甜州的娃全賣去龜茲當奴隸!"
陳五站在高處,魚符紅光映著晨光:"馬爺,甜州的糧是給餓肚子的人吃的,不是給土匪交保護費的。您要是累了,咱們喝碗棗茶再聊?"
馬三立的臉漲成了豬肝色:"給我衝!踏平甜州!"
沙海盟的刀盾手舉著精鐵刀衝過來,馬蹄踢起的沙粒打在紅柳上沙沙響。陳五摸了摸腰間的藤條繩,對阿月點點頭。
阿月的銀鐲子爆發出銀光,順著地脈引動了古河道的流沙。埋在沙下的藤條突然繃直,"哢"地一聲抽斷了最前麵的馬腿。馬嘶聲裡,沙坑"轟"地塌陷,三匹馬連人帶刀栽進了沙窩。
"絆馬索!"馬三立吼道,"散開!"
可紅柳灘的流沙早被阿月的銀鐲子攪活了,沙麵像攤爛泥,刀盾手的皮靴陷進去拔不出來。狼旗騎兵從西邊殺來,鐵蛋的阿爸舉著骨刀砍向馬三立的馬腹:"還敢說甜州的娃?我女兒去年就是被你們賣的!"
陳五抽出腰刀衝進陣裡。甜州軍的樸刀專挑刀盾手的手腕砍——不是要殺人,是要卸他們的兵器。老周頭帶著民壯舉著棗木叉,喊著:"扔刀的給饃!"
沙海盟的士兵懵了。他們跟著馬三立搶過不少地方,可從沒見過這樣的仗——對方不砍腦袋,隻卸兵器;不罵臟話,隻喊"甜州不殺人"。有個小兵摔在沙裡,老周頭遞過去半塊棗饃:"吃吧,甜的。"小兵咬了口,突然扔了刀:"我降!我家裡還有老娘!"
馬三立見勢不妙,撥轉馬頭要跑。陳五的刀挑飛了他的刀鞘,寶石"叮叮"滾進沙裡:"馬爺,您看這紅柳灘的沙,是不是比彆處軟和?"他指了指遠處的甜旗,"甜州的甜,是人心堆起來的——您要是想通了,咱們合夥開商隊,把甜州的棗子賣到龜茲,賺的錢分您三成。"
馬三立的額頭全是汗。他看了看周圍投降的士兵,又看了看陳五手裡的棗饃,突然翻身下馬,單膝跪地:"陳將軍,我馬三立認栽!沙海盟的人聽著,降!"
甜州城門口,康隊長的嗩呐吹得跑調,老周頭蒸了三百籠棗饃。沙海盟的士兵蹲在牆根下啃饃,有個大胡子邊吃邊抹淚:"我十年沒吃過這麼甜的饃了...我老家在碎葉城,春旱時全家差點餓死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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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五讓王鐵柱登記降兵的籍貫,轉頭對馬三立說:"您挑三十個精壯的,跟著商隊跑趟龜茲——甜州的棗子、苜蓿種子,換他們的琉璃、香料。賺的錢分您兩成,剩下的給弟兄們寄回家。"
馬三立的眼眶紅了:"陳將軍,您這是拿人心當買賣...可這買賣,我馬三立做!"
傍晚,陳五和阿月坐在學堂的門檻上。新刷的黑板上,歪歪扭扭寫著二十幾個"甜"字,鐵蛋用草棍指著自己的字:"阿月阿姨,我寫的甜,比豆豆的圓!"
"都圓。"阿月笑著摸出銀鐲子,上麵新刻了朵格桑花,"張郎,今天狼旗部落的嬸子送來塊羊毛氈,說給學堂鋪地上,娃娃們跪坐不涼。"
陳五望著遠處的甜旗,風把旗子吹得鼓鼓的,上麵的棗花和格桑花繡得極細致:"鐵柱說,馬三立的人裡有會燒琉璃的,往後甜州能做琉璃燈,夜裡學堂亮堂堂的。"
"還有!"豆豆跑過來,舉著個泥團,"我和鐵蛋捏了個甜娃娃,要放在學堂門口!"泥團上歪歪扭扭刻著"甜"字,還沾著棗泥。
陳五接過泥團,放在門檻上。夕陽把泥團照得暖黃,像塊沒化的蜜糖。他想起早晨在紅柳灘,那個降兵啃棗饃時說的話:"甜州的甜,不是糖罐裡的甜,是餓過的人知道的甜。"
夜裡,月牙泉邊的甜旗輕輕飄動。陳五和阿月靠在一起,魚符和銀鐲子碰出輕響。泉水裡倒映著甜州的燈火,比星星還亮。
"張郎,"阿月輕聲說,"你說咱們的甜旗,能飄多遠?"
"飄到碎葉城,飄到龜茲,飄到所有有人餓肚子的地方。"陳五望著星空,"等娃娃們長大了,他們會帶著甜旗去更遠方,告訴所有人——甜不是天上掉的,是手拉手種出來的。"
風卷著棗香掠過泉麵,蕩起一圈圈漣漪。遠處傳來駝鈴的輕響,是馬三立的商隊出發了,馱著甜州的棗子、甜旗,還有那個泥捏的甜娃娃,要把甜的故事,講給更遠方的人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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