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城的秋霜落得早,陳五蹲在西市口的老槐樹下,哈出的白氣在麵前凝成小雲朵。他手裡攥著太武帝的三道敕令,朱紅禦印在晨光裡像團燒不儘的火——可眼前的西市空地上,二十幾個鮮卑壯丁正往土裡插木牌,木牌上歪歪扭扭寫著“穆家冬獵場”。
“陳哥,穆家的莊頭說了,這地兒他們包了三個月。”毒刺踢了腳木牌,三棱刺在腰間撞出脆響,“還說‘太武帝的敕令管得了朝廷,管不了穆家的草場’。”
陳五摸了摸腰間的甜燈,金砂順著指縫爬出來,在掌心畫了個圈——這是他穿越後養成的習慣,每當遇到麻煩,金砂總會用簡單的圖形“提示”。上輩子做跨境電商時,他總用紅筆圈出關鍵問題,此刻倒覺得金砂像支不會說話的紅筆。
“去把穆二公子請來。”他對老茶商說,“就說互市節的頭樁生意,要請他當‘胡市大賈’。”
老茶商剛走,穿粗布短打的漢商老張跑過來,懷裡抱著卷布:“陳掌櫃,我家那十車棉布,讓鮮卑的馬隊撞散了!馬隊說是給穆家冬獵送肉,可我瞅著,那馬背上的布包,根本沒血味兒!”
陳五蹲下來翻布包——裡麵是半乾的艾草,混著股腥甜的味道。他捏了撮艾草搓碎,指腹沾了層黏糊糊的東西:“這是蜜蠟。老張,去藥鋪問問,最近誰大量收艾草和蜜蠟。”
老張眼睛一亮:“陳掌櫃是說……?”
“蜜蠟封壇,艾草熏味,能藏東西。”陳五站起身,“穆家的冬獵場,怕不是藏著見不得光的貨。”
甜南拽著慕容小娥的手跑過來,兩個小丫頭的棉帽上沾著草屑:“阿爹!小娥說,穆家的阿叔們往林子裡搬大箱子,箱子上有狼頭印!”
陳五的甜燈突然灼得發燙,金砂在掌心凝成把刀——和昨兒遇襲時刺客的狼頭刀一模一樣。他摸了摸甜南的帽簷,小姑娘的耳朵凍得通紅:“小娥,你阿娘的銀匠鋪,最近可打了新樣式的狼頭印?”
小娥搖頭:“阿娘說,狼頭印要刻‘穆’字才是自家的,可那些箱子上的狼頭沒字,像……像柔然的!”
陳五的脊背繃緊了。上輩子他研究過北魏曆史,知道柔然與北魏連年交戰,平城的貴族裡總有些“騎牆派”,明著是大魏臣子,暗裡給柔然送物資。此刻穆家占西市地,怕不隻是為了冬獵。
“毒刺,帶兩個人去林子裡盯梢。”他壓低聲音,“彆打草驚蛇。”
“得嘞!”毒刺搓了搓手,“正好活動活動筋骨!”
穆提婆來得比預想中快。他騎著那匹雪青馬,銀鞍上掛著串銅鈴鐺,老遠就喊:“陳當家,你說的‘胡市大賈’,是要給我戴高帽?”
陳五把他拉到老槐樹下,指了指林子裡的木牌:“二公子,穆家占西市地當獵場,崔浩的門生已經寫了狀子——說‘鮮卑貴族私占市廛,有礙聖令’。太武帝昨兒還誇互市節是‘胡漢融心’的大事兒,要是節沒辦成……”
穆提婆的臉白了:“我阿爹最近總說‘冬獵要辦得風光’,我還當是老小子想露臉!”他踢了腳木牌,“陳當家,你說咋辦?”
“把獵場改成‘互市先聲’。”陳五掏出張畫滿格子的紙——這是上輩子做活動策劃的流程圖,“林子裡搭氈帳,擺鮮卑的奶製品、皮毛;西市空地擺漢人的鐵器、棉布。互市節還沒開,先讓百姓瞧個熱鬨,二公子的‘胡市大賈’名頭,比獵場風光十倍!”
穆提婆眼睛亮了:“還能賣馬奶酒?我阿爹地窖裡的二十年陳釀,可香得很!”
“賣!”陳五拍板,“再找幾個鮮卑歌姬,在氈帳前唱《敕勒歌》;漢商找說書先生,講‘張騫通西域’的故事——胡漢的熱鬨,要摻在一塊兒才叫人愛瞧。”
穆提婆翻身上馬,馬鞭甩得劈啪響:“我這就去拆木牌!陳當家,晌午到穆府喝馬奶酒,我讓阿娘把二十年陳釀搬出來!”
望著穆提婆的背影,陳五長出一口氣。甜燈的金砂慢慢褪回腰間,像塊終於涼透的炭。他轉頭對老張說:“去把漢商們喊來,就說互市節的攤位費免頭月,賺了錢再分——和馬市的規矩一樣。”
老張跑遠後,李昭從巷子裡轉出來,左臂的刀傷還裹著紗布:“老陳,我查了城北的金帳駝隊。他們庫房裡堆著三十口蜜蠟封的大缸,掀開看了——是箭簇。”
陳五的太陽穴突突跳。上輩子他見過走私武器的新聞,此刻卻覺得更冷:“柔然要箭簇乾什麼?”
“柔然的鐵料少,箭頭全靠搶。”李昭摸了摸唐刀,“這些箭簇的樣式,和去年邊境被劫的軍資一樣。”
陳五想起太武帝說過要北伐柔然,後背的冷汗浸透了棉袍:“把消息傳給崔浩的書院——他們正愁沒證據參‘通敵’的貴族。但得等互市節辦完……”他頓了頓,“不能讓胡漢百姓跟著受驚。”
李昭點頭:“我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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晌午時分,西市的空地熱鬨起來。穆家的莊丁拆了木牌,鮮卑牧民搬來氈帳,漢商支起布棚。甜南和小娥舉著“互市同樂”的小紅旗跑前跑後,阿和追著她們的影子轉圈,尾巴搖得像個小掃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