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城的互市節到了第二天,西市的青石板被踩得發亮。陳五蹲在茶攤前,看烏力吉老漢用竹牌換了塊漢地的印花布——竹牌上“康記”“穆家”“太武禦印”三方紅戳,在陽光下泛著暖光。這是他設計的互市券,本以為能穩當三天,沒成想晌午剛過,東頭的布棚突然炸了鍋。
“假的!這券是假的!”
漢商老張的嗓子都喊劈了。陳五擠過去,見他手裡攥著塊竹牌,紅戳倒是像模像樣,可湊近一摸,竹麵平滑得過分——他特意讓刻工在真券背麵刻了三道細痕,仿的是鮮卑古文字“和”,摸起來像三根細草梗。
“李昭!”陳五喊,“去拿水來!”
水潑在假券上,竹麵的紅戳“刷”地褪了色,露出底下的墨印。圍觀的百姓哄鬨起來,鮮卑牧民拽著漢商的袖子吼:“你們漢人就會耍心眼!”漢商漲紅了臉辯解:“我收券時驗過印,誰知道是假的?”
陳五的甜燈在腰間發燙,金砂順著衣縫爬到掌心,凝成個“王”字——這是他穿越後第一次見金砂顯字。上輩子做電商時,他總用紅筆圈出問題供應商,此刻倒覺得金砂像支會說話的筆。
“都靜一靜!”陳五躍上茶桌,“真券背麵有三道草痕,是鮮卑的‘和’字;假券沒有。大家現在互相驗券,假券我康記全收,銀錢照賠!”
牧民們半信半疑地摸竹牌背麵。烏力吉老漢摸了摸自家的券,粗糲的指腹蹭到草痕,咧嘴笑了:“陳掌櫃沒哄人!我這券是真的!”
“我這也有!”穆提婆舉著券擠進來,“陳當家,假券是誰造的?老子剝了他的皮!”
陳五跳下來,對毒刺使了個眼色。毒刺貓著腰鑽進人群,不多時拽著個獐頭鼠目的漢子出來——是王記布莊的夥計,王有財的親侄子。
“說!假券誰給的?”毒刺的三棱刺抵著他的脖子。
漢子抖得像篩糠:“是……是我叔!他說有個穿青衫的先生給了十兩銀子,讓仿造康記的券。先生說,隻要攪黃了互市節,還另有重賞!”
陳五的太陽穴突突跳。他想起昨兒放火的灰衣人,腰上係的紅繩,此刻倒覺得這兩件事像根繩上的螞蚱。“帶他去王記布莊。”他對李昭說,“把仿刻的印版搜出來。”
王記布莊的後堂鎖著個樟木箱子,裡麵整整齊齊碼著假券,還有塊雕著“康記”的梨木印版。王有財癱在地上,手裡攥著半封沒寫完的信,墨跡未乾:“大檀可汗親啟……”
“柔然的手,伸得比汾水還長。”李昭把信拍在桌上,“王有財,你給柔然當狗,就不怕掉腦袋?”
王有財哭喪著臉:“那先生說,柔然打進來會封我當‘漢商總管’……我、我就是想多賺點錢!”
陳五蹲下來,盯著他的眼睛:“那先生長啥樣?”
“四十來歲,穿青衫,留著五綹長須,說話帶點山東口音……”王有財突然瞪大眼睛,“對了!他腰間掛著塊玉,刻著‘高’字!”
陳五的甜燈“嗡”地一震,金砂在掌心散成個“允”字。上輩子他研究過北魏史,高允高伯恭,太武帝身邊的“智囊”,以直言敢諫、博學多聞著稱。難道是他?
“李昭,”他說,“把王有財和假券送廷尉府。記得告訴統領,這案子牽連柔然,得讓太武帝知道。”
李昭點頭,拽著王有財往外走。陳五望著樟木箱子裡的假券,突然笑了——這局棋,對方以為能攪黃互市,卻不想反給了他立威的機會。
西市的日頭偏西時,陳五讓人搬來張方桌,桌上擺著真券、假券、印版,還有王有財的供狀。他站在桌前,對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百姓說:“假券是王有財造的,廷尉府已經拿人。從今兒起,互市券加兩道防偽——背麵刻鮮卑‘和’字,正麵用金粉畫個小燈,就像我腰間這甜燈。”
他解下甜燈,金砂順著指縫流出來,在真券正麵畫出個小燈的形狀,閃著細碎的光。鮮卑牧民湊過來,用指甲刮了刮金粉,笑罵:“好你個陳掌櫃,把寶貝都使上了!”
“這金粉洗不掉,燒不化,假券學不來。”陳五把甜燈係回腰間,“往後胡漢買賣,拿券前先看燈——有燈的是真,沒燈的是假!”
人群爆發出喝彩。烏力吉老漢舉著券喊:“陳掌櫃的燈,比天上的星子還亮!”穆提婆拍著大腿笑:“明兒我讓銀匠打個燈紋的酒壺,專裝互市節的馬奶酒!”
陳五望著沸騰的人群,突然瞥見街角有個穿青衫的身影。那人留著五綹長須,腰間掛著塊刻“高”字的玉,正笑著鼓掌。
“高大人。”陳五走過去,抱拳,“您微服私訪,怎麼不亮明身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