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城的西市在未時最熱鬨。
陳五掀開車簾,甜燈在腰間微微發燙——金砂順著衣縫爬到指尖,像在數街邊的攤點。左邊是鮮卑老婦賣的奶豆腐,乳香混著炒米香;右邊是漢家小郎的糖畫攤,銅勺裡的糖漿拉出“胡漢同天”四個字,圍觀的孩童拍著小手喊“雲朵糖”。
“陳大人,這糖畫倒像你說的‘橋’。”車外傳來清越的女聲,鵝黃裙角掃過車轅,“糖是漢人的,畫的是鮮卑的雲紋,連孩子都能舔出胡漢的甜。”
陳五放下車簾,南安公主拓跋清正扶著車軾往糖畫攤走,月白披帛被風掀起,露出腰間的玉螭紋劍——那是太武帝親賜的“平亂劍”,劍鞘上還留著去年平定蓋吳叛亂時的劍痕。
“公主若喜歡,回頭讓張鐵匠打個糖畫模子。”陳五跟著下車,甜南和小娥從街角的酸棗鋪跑過來,手裡攥著染了糖霜的棗子,“甜南,這是清姑姑,快行禮。”
甜南歪著腦袋看公主,辮梢的狼頭結晃得像小火焰:“清姑姑的裙子比西市的琉璃燈還亮!”
拓跋清蹲下來,用帕子擦去甜南嘴角的糖漬:“這小丫頭的嘴比糖畫還甜。”她轉頭對陳五笑,“某前日在禦花園見了甜燈,金砂凝成的蓮花比真花還俊——陳大人的寶貝,倒比朝服金印金貴。”
陳五摸了摸腰間的甜燈,金砂突然在掌心凝成個“靜”字。他抬眼,看見街角的酒旗無風自動,賣胡餅的老張頭正往鋪子裡收案板,動作比平時快了三分。
“公主,”他壓低聲音,“今日西市的人氣……不太對。”
拓跋清的手按在劍柄上,目光掃過四周——賣胭脂的胡姬收起了波斯鏡,說書的老賈把醒木往布囊裡塞,連平時追著狗跑的小乞兒都不見了。
“甜南,小娥。”陳五蹲下身,把兩個孩子塞進糖畫攤的木櫃,“躲好,阿爹和清姑姑辦完事來接你們。”
甜南攥著他的衣角:“阿爹要打架嗎?李叔叔說打架時要咬耳朵——”
“噓。”陳五親了親她的額頭,“阿爹和清姑姑去抓偷糖畫的壞人。”
他直起身時,拓跋清已經抽劍出鞘,劍刃映著夕陽,像道流動的銀。街角的酒旗“嘩啦”撕開,六個蒙麵人從屋頂躍下,每人手裡握著帶倒刺的狼首刀——是柔然“狼騎衛”的製式武器。
“公主小心!”陳五拽著她往旁邊躲,刀鋒擦著他的左肩劃過,在朝服上撕開道血口。甜燈在掌心燙得厲害,金砂散成箭頭,指向左邊第三條巷。
“李昭!”他大喊。
“在!”
李昭從茶棚後衝出來,手裡的橫刀還滴著茶漬。這個跟著陳五三年的護衛,左臉有道從眉骨到下頜的刀疤,此刻疤縫裡滲著血——顯然剛才已經和刺客交過手。
“護著高大人退走!”陳五看見高允正扶著賣藥的孫伯往巷口挪,老學士的青衫下擺沾著血,“我和公主引開他們!”
李昭的刀花掃倒兩個刺客,刀背撞在陳五後心:“大人走!”他轉向拓跋清,“公主,末將護您——”
“不必。”拓跋清的劍挑開刺向陳五的刀,“某的劍不是擺著看的。”
陳五拉著她往金砂指的巷子裡跑,身後傳來李昭的怒吼和刀劍相擊的脆響。巷子裡堆著胡商的羊毛包,陳五踢倒個酒壇,酸酒潑在地上,刺客的腳步頓了頓——他們怕火。
“往左!”甜燈的金砂凝成“火”字。陳五抄起牆角的火把,往羊毛包上一丟,火勢“轟”地竄起來,映得刺客的狼首刀泛著幽藍。
“陳大人好手段!”為首的刺客摘下麵巾,是張陌生的臉,右耳缺了半塊,“南朝王大人說您會‘借勢’,今日總算見識了。”
陳五的太陽穴突突跳——王景文,南朝來使!
“王景文給了你們什麼?”他拽著拓跋清往巷尾跑,“金葉子?還是建康的宅院?”
“夠買你這條命的價碼。”刺客的刀砍在磚牆上,火星濺在拓跋清的披帛上,燒出個洞,“柔然可汗要大魏亂,王大人要你死——”
“住口!”拓跋清的劍刺向刺客咽喉,被狼首刀架住,“大魏的事,輪不到南朝和柔然置喙!”
陳五的甜燈突然灼得劇痛,金砂在掌心凝成“危”字。他猛地推開拓跋清,身後傳來破空聲——支淬毒的弩箭擦著他的脖頸釘在牆上,木杆上刻著南朝“劉”字。
“公主,跳!”他指著巷尾的矮牆。兩人翻上牆時,陳五的傷肩撞在磚頭上,血浸透了裡衣。
“陳大人!”拓跋清扶住他,指尖觸到溫熱的血,“你的傷——”
“不打緊。”陳五咬著牙,“他們要的是我,你快走——”
“某偏不走。”拓跋清解下披帛,纏在他的傷口上,動作比西市的繡娘還利索,“阿史那真人的‘同天碑’剛立,胡漢的橋剛搭,你死了,誰來守這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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