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哭峽的風比傳聞中更狠。陳五裹緊皮裘,沙粒打在麵罩的鐵絲網上,發出密集的“簌簌”聲。他騎在沙雲背上,望著峽口那截斷碑——“魂歸於此”四個字被風沙磨得隻剩半截,像張咧開的嘴,正往峽穀裡灌著哭嚎。
“大人,”鐵勒的聲音從前麵傳來,帶著鼻音,“沙狐坡的路被山洪衝了。”他指著左側沙崖,原本該有沙狐洞的地方,現在隻剩道深溝,溝底躺著半截駱駝腿骨,“昨夜的雨沒下透,沙層鬆了,咱們過不去。”
陳五的太陽穴突突跳。甜燈在袖底發燙,金砂凝成“險”字——這是他第三次收到預警。前日小姑娘報信時,他以為改道沙狐坡能避過;昨日宿營時,甜燈整夜泛著血光;此刻峽口的斷碑,像塊砸在心頭的石頭。
“進峽。”他說,“貼著東側崖壁走,峽長二裡,半個時辰能穿過去。李校尉,帶十個人前導;公主,你押後;鐵勒,看緊駱駝。”
李昭拍了拍腰間的三棱箭:“大人放心,某的箭能射到峽壁頂——若有伏兵,先崩了他們的弓!”
隊伍魚貫而入。沙雲的蹄子踩在沙礫上,發出悶響。陳五望著兩側沙崖,崖壁上布滿蜂窩狀的孔洞,是風沙啃出來的“鬼眼”——傳說每到深夜,這些洞裡會伸出沙狐的爪子,把落單的旅人拖進去。
“停!”鐵勒突然勒住駱駝,“那是什麼?”
陳五順著他的手指看,峽壁陰影裡有團藍布,露出半截紅布帶——和前日小姑娘描述的“阿古達的標記”一模一樣。他翻身下馬,蹲在藍布前,用刀尖挑開——裡麵裹著半塊乾酪,已經發黴,還有枚南朝的“永通萬國”錢。
“誘餌。”他說,“阿古達知道咱們會改道,故意留標記引咱們進峽。”
話音未落,頭頂傳來“嗡”的一聲。陳五抬頭,見峽壁頂端閃過刀光——三十多個馬賊正往下放繩,每人背著長弓,腰間掛著短刀。為首的是缺耳,右耳的缺口在陽光下泛著白,像塊啃剩的骨頭。
“大魏的狗!”缺耳的聲音混著風聲,“可汗被你灌了迷湯,某替草原清理臟東西!”
“放箭!”李昭大喊。
三棱箭劃破空氣,“噗”地紮進缺耳腳邊的沙裡。與此同時,馬賊的箭雨已經落下。陳五撲向沙雲,駝峰替他擋了支箭,箭頭紮進駝毛,血珠順著駝皮往下淌。
“鐵列!”拓跋清的劍劃出銀弧,挑落支射向鐵列的箭。鐵列縮在駱駝肚皮下,懷裡的草駱駝被箭尖挑破,草屑撒了滿地。
“保護駱駝!”鐵勒抄起皮鞭,抽向爬下崖壁的馬賊。皮鞭纏上對方的手腕,他猛一拽,馬賊摔進沙堆,腦袋撞在石頭上,當場沒了聲息。
陳五摸出甜燈,金砂在掌心聚成“數”字——馬賊至少有百人,而他的護衛隻有三十人,加上鐵勒的商隊夥計,總共不過五十。
“李校尉!”他喊,“帶十五人反擊東側崖壁!公主,你帶十人護著駱駝和孩子退到峽口!鐵勒,找個沙洞藏起來!”
“大人!”李昭的刀疤被血染紅,“某跟你一起!”
“聽命令!”陳五吼道,“互市要成,得有人活著回去報信!你護著公主,護著鐵列——他們比我金貴!”
李昭的箭筒被射穿,三支箭掉在沙裡。他盯著陳五,突然跪下行禮:“大人,某這條命是您從沙暴裡撿的,今日護您周全!”
“胡鬨!”陳五拽起他,“你當我要你死?我要你活著,回雁門關找廣平王,說紅柳灘的互市不能停!”
馬賊的喊殺聲更近了。陳五看見缺耳已經下到崖壁中段,短刀在陽光下閃著冷光。他摸出懷裡的炒麵袋,塞給鐵列:“甜的,拿著。等阿姐回來,給你買糖駱駝。”
鐵列的眼淚滴在炒麵袋上,洇出個小圓圈:“阿爹,我等你。”
陳五轉身,對剩下的八名護衛說:“跟我來!往峽裡引,他們要的是我,不是你們——能跑就跑,跑不了就...就咬他們的脖子!”
護衛們齊聲應“諾”,刀出鞘的聲音像陣小風。陳五拍了拍沙雲的屁股,駝群在拓跋清的吆喝下往峽口退去。他帶著護衛往峽裡跑,沙粒灌進靴筒,像踩著碎玻璃。
“追!”缺耳的聲音在身後炸響,“殺了陳五,可汗的金帳裡有百兩黃金!”
陳五跑得肺都要炸了。他回頭,看見馬賊分成兩隊:二十人追他,八十人去截駝隊。他摸出甜燈,金砂在掌心散成“駝”字——拓跋清他們能撐住嗎?李昭的箭夠嗎?鐵列的炒麵袋有沒有被踩碎?
“大人,左邊!”護衛老張喊。
陳五往左撲,支箭擦著右耳飛過,在崖壁上撞出火星。老張的胸口插著支箭,血浸透了他的皮甲。他踉蹌兩步,倒在沙裡,手裡還攥著刀:“大人...跑...”
陳五跪在他身邊,想拔箭,卻被老張按住手:“彆...疼。”老張笑了,“某家那小子...總說要當將軍...您回雁門關...替某跟他說...將軍...不是穿金戴銀...是...是護著該護的人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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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張的手垂了下去。陳五抹了把臉上的沙,沙粒混著淚,像把鹽。他拽起老張的刀,繼續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