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千禁軍齊刷刷單膝跪地的聲響,驚起了簷角銅鈴上的宿鳥。
朱標轉身的瞬間,瞥見了立在武官首列的藍玉。
這位沙場老將今日特意換上了新鎧甲,正衝他微微頷首。
這個細微的鼓勵,讓他繃緊的脊背稍稍放鬆。
朱標的目光掃過殿中眾臣,在幾位藩王身上略作停留。
秦王晉王燕王身著絳紫親王服,朱樉立在宗室首位,那雙慣常銳利的眼眸此刻竟透著幾分柔和。
當他的目光與他在空中相接時,朱標分明看到對方嘴角揚起一抹真摯的笑意——那是幼時在禦書房背書過關後,兄弟倆常有的默契笑容。
朱棣站在稍後些的位置,這位以勇武著稱的三弟今日難得地收斂了鋒芒。
他粗糲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帶,眼神中雖有對那方龍椅的天然向往,卻不見半分嫉恨。
當朱標宣讀詔書時,朱棣甚至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身子,生怕漏聽一字。
周王朱橚站在宗室隊列末端,這位癡迷醫術的弟弟今日破天荒地穿戴整齊,正用袖口偷偷擦拭眼角。
感受到兄長的目光,他慌亂地低下頭,卻又忍不住抬眼偷瞄。
那眼神,就像當年在東宮藥圃裡,等著長兄誇讚他新種的藥苗時一般純粹。
幾位藩王不約而同地挺直了腰背。
他們自幼跟隨這位長兄讀書習武,最是清楚朱標的為人。
燕王記得北伐時糧草告急,是太子殿下連夜籌措軍需;晉王難忘就藩途中遇劫,是大哥派親兵千裡馳援;周王更不會忘記,當他沉迷醫術荒廢課業時,是長兄為他向父皇求情...
此刻看著朱標端坐龍椅的身影,幾位藩王心中竟都湧起同樣的念頭——這天下,合該是大哥的。
龍椅上,朱元璋看著兒子穩穩落座,忽然覺得這方坐了三十年的寶座,今日格外陌生。
他下意識摸了摸空蕩蕩的腰間——那裡本該掛著傳國玉璽,當禮官開始誦讀新皇即位詔書時,老皇帝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殿外。
奉天門前的廣場上,朱雄英正領著皇族子弟行三跪九叩大禮。
少年挺拔的身姿,讓他想起當年在鄱陽湖血戰中初露鋒芒的自己。
恍惚間,似乎又看到了徐達、常遇春那些老兄弟的笑臉...
"...即皇帝位,以明年為亢極元年!"
隨著讚禮官最後一個尾音落下,奉天殿內外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朝賀:"吾皇萬歲!萬歲!萬萬歲!"聲浪震得簷角銅鈴叮當作響。
朱標端坐在龍椅上,第一次從這個角度俯瞰群臣——原來父皇每日看到的,是這樣的景象。
朱元璋立在禦階左側,看著兒子從容地抬手示意眾卿平身。
那手勢與自己如出一轍,卻又多了幾分儒雅。
當朱標開始宣讀即位後的第一道詔書時,老皇帝驚訝地發現,兒子清朗的聲音竟沒有半分顫抖。
"...尊父皇為太上皇帝,母後為孝慈皇太後..."
聽到這裡,朱元璋的嘴角微微抽動。
他望向殿外漸高的日頭,忽然覺得肩頭一輕——那副扛了三十年的重擔,終於可以卸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