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58年8月的風裡還帶著夏末的熱乎氣,第二批一百棟住房交房的消息像撒了把糖,把東區的空氣都浸得甜絲絲的。搬新家的人家扛著木箱、背著被褥往樓裡走,孩子拽著大人的衣角在樓道裡跑,鞋跟磕在水泥地上“噔噔”響,驚得牆縫裡的蜘蛛都縮了縮腿。
有個老太太扶著門框抹眼淚,手裡攥著剛領到的鑰匙——鐵打的鑰匙串著紅綢子,磨得掌心發燙,“活了七十歲,沒想到還能住上帶陽台的房”,她這話剛說完,隔壁就傳來“哐當”一聲,是新搬來的小夥子在釘釘子掛年畫,畫裡的胖娃娃抱著鯉魚,紅得晃眼。
等第二批人把鍋碗瓢盆擺進廚房,煙囪裡陸續冒出炊煙時,建築隊早挨著東區東頭圈了塊地。木牌往路邊一插,上麵用紅漆寫著“學校工地”四個大字,第二天一早就開了工。地基開挖那天,小思拽著小雪的手往工地跑,兩人踩著地上的碎泥,鞋幫沾得全是土也不管。回來時小思舉著沾滿泥的手喊:“媽媽!有挖土機!比天虎站著還高!”
我跟著往工地望,哪是什麼挖土機?是工程組把舊履帶車改的家夥——鐵皮焊的鏟鬥鏽跡斑斑,發動機一啟動“轟隆隆”響,震得路邊的狗尾巴草都直晃。可就是這“土家夥”碾過凍土時,連遠處籬笆上啄麥粒的麻雀都撲棱棱飛起來,在天上繞了三圈才落回電線杆上,歪著頭看那鏟鬥一挖一抬,把黑黢黢的土塊堆成小丘。
學校蓋得不算快,卻日日有新模樣。先是三棟四層的教學樓從土裡“長”出來——小學樓刷成了鵝黃色,初中樓是淺藍,高中樓留著青磚的原色,牆頭上還爬著幾叢牽牛花,是附近人家偷偷栽的。三棟樓前頭墊了塊大空地,工程隊用壓路機碾了半個月,碾得平平展展的,陸海天說這是操場,“孩子得跑著長大”。後來又在教學樓旁蓋了圖書館和飯堂,都是一層的平房,圖書館的窗戶鑲了玻璃,是從地下城運上來的碎玻璃拚的,太陽一照,屋裡能映出好幾個亮斑;飯堂的煙囪最高,早晨蒸饅頭時白汽往上冒,能飄到小學樓的窗沿下。
有回我去工地,見建築隊的人正往教學樓牆根埋管子——是從地下城引過來的暖氣管。老瓦匠蹲在地上焊接口,火星子濺在他滿是補丁的褲腿上,他也不躲,嘴裡叼著煙說:“天冷了,得讓孩子在屋裡不凍手。”旁邊有個年輕工人正給窗戶裝插銷,插嘴道:“陸先生說了,黑板要用磨平的水泥板,寫字不打滑。”
其實學校不算大,三棟教學樓加起來才二十多間教室,可樓後還留了老大一塊空地。陸海天站在空地中間比劃時,腳下的草都被踩平了:“等往後孩子多了,就往這邊加蓋實驗室,再蓋個音樂教室——以前災變前的孩子能學的,咱的娃也得能學。”
開學那天我特意給小思背著新買的雙肩書包,裡頭裝著教務組印的課本,封皮是藍布縫的,還繡了朵小太陽花。他頭一個衝進小學樓,趴在教室門口往裡看——亮堂堂的屋裡擺著全新的木桌椅,桌腿都用砂紙磨得光溜溜的,黑板是淺灰色的水泥板,擦得能照見人影。有個女老師正往黑板上寫“開學啦”三個字,粉筆末落在她發梢上,像撒了層雪。小思回頭衝我喊:“媽媽!桌子上還有筆筒呢!”
我站在樓外笑,聽見陸海天在身後說:“再窮不能窮教育,再苦不能苦孩子。”他手裡捏著張紙,是各年級的花名冊,紙角都被攥皺了,“你看,光小學就收了八十多個孩子,比預想的多。”風一吹,他鬢角的白發晃了晃——這兩年他總熬夜盯工程,頭發白得比從前快多了。
醫院是和學校同步蓋的,就在學校隔壁,隻蓋了兩棟四層樓,卻比學校講究得多。地麵鋪的水泥是工程組燒了半個月石灰才弄出來的,平得能照見人;窗戶上掛著藍布窗簾,是後勤組用舊帳篷改的,洗得發白卻乾淨;樓梯扶手纏了防滑的麻繩,是秀蘭帶著幾個女人編的。
一棟樓是門診樓,一樓擺著分診台,木牌上寫著“內科”“外科”“藥房”,老周大夫的診室在最裡頭,牆上掛著他畫的人體經絡圖,是用炭筆描的,卻比書本上的還清楚。二樓是治療室,擺著工程組改的消毒鍋,雖然是鐵皮焊的,卻能把器械煮得滾燙。
另一棟是住院部,每層都有五間病房,病床鋪著洗得發白的褥子,床頭還釘了放水杯的木架。有回我陪老周大夫去查房,見他給一個生病的老太太蓋被子,輕聲說:“以前在地下城,生個病就怕沒藥,現在藥房裡的藥能裝半間屋了。”老太太攥著他的手笑:“可不是嘛,現在連打針都不疼了。”
2060年開春第三批住房交房時,東區早就像模像樣了。樓前的空地上有人栽了桃樹,剛發的新芽嫩得能掐出水;路邊擺著石凳,是建築隊鑿石頭剩下的邊角料,老人們吃完飯就坐在那兒曬太陽,手裡捏著給孩子縫的布老虎;連馬路都鋪了碎石子,下雨時不踩泥了。
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陸海天又在東區中心劃了塊地,說要蓋商鋪和官方服務大廳。商鋪蓋得跟地下城的樣式差不多,每條主乾道兩側都砌了平房,門臉留得寬寬的,窗戶上裝了木格扇。製定的售賣和租賃製度也沿用了地下城的老規矩。
我和老刀、謝銘商量著,又在東區買了個鋪麵,打算先乾老行當,以後再情況。老刀的信息從他的腕表上發了過來。說他們那邊的發展進度跟我們這兒差不多,昆市和蘇市的新居住區也蓋起了商鋪,我們又合夥在那兩地各買了一個,“往後說不定能連成網呢”,老刀興奮的聲音從腕表裡傳了過來。
頭一個搬進東區商鋪的是張嬸,她把蒸籠擺在門口,白汽冒得老高,路過的人都能聞見饅頭香。她給鋪子掛了塊木牌,寫著“張嬸饅頭鋪”,字是她上小學的兒子寫的,歪歪扭扭卻認真。接著是修鞋的李叔,他在門口擺了張舊木桌,桌上放著錐子和線團;還有賣布的王嬸,把花布掛在竹竿上,風一吹飄飄的,像麵小旗子。沒半個月,商鋪街就熱鬨起來了,有人喊“張嬸給我來兩個糖饅頭”,有人問“李叔我的鞋啥時候能修好”,聲浪能傳到學校的操場上去。
服務大廳就在商鋪街儘頭,是棟青磚房,比彆的屋子氣派些——房簷下掛了塊木匾,寫著“東區服務中心”,是陸海天找人寫的,筆力遒勁。裡頭隔了三間,一間負責物資兌換;一間辦住房手續,牆上還裝了個電子屏,整個城區的規劃一覽無餘;還有一間是治安組的辦公室。
蓋這些的時候,總有人拉著陸海天說“夠了夠了,這樣就挺好”,他卻總往遠處看。有回他帶我站在東區一棟樓的樓頂上,指著北邊的空地說:“往後還要蓋倉庫,蓋工廠,讓大家夥兒能在家門口乾活能賺錢能把生活過好起來。”風一吹,他的頭發亂了,露出好些白發,可眼睛亮得很,“災變前咱有城市,有電燈有汽車,往後咱也能一點點恢複,甚至比以前還好——你看這學校,這醫院,不都是開頭嗎?”
那天往下看時,正見孩子們在操場跑,書包上的紅布條飄得像小旗子;醫院門口,老周大夫正給一個小孩量體溫,藍布窗簾被風掀起個角;商鋪街那邊,張嬸的蒸籠又冒起了白汽,甜香順著風飄過來,軟軟地裹在人身上。小思趴在我懷裡,指著圖書館的方向問:“爸爸說圖書館裡有好多書,啥時候能去看呀?”
陸海天笑著摸了摸她的頭:“快了。等秋天開學,就讓你們去借書。”
風裡帶著點土腥味,混著饅頭香和青草氣,不嗆人,反而透著點活氣。我忽然這日子就像在做夢——那時大地凍得裂著縫,風刮在臉上像刀子,托尼和迪卡拉著我出門,總覺得日子沒個頭。可現在看著這一片亮堂堂的屋,聽著滿街的笑聲,還有郎朗的讀書聲,才知道——日子不是熬出來的,是一點點建出來的。用手建教學樓,用心守孩子的課本;用手鋪醫院的水泥地,用心熬藥房的藥;用手搭商鋪的木架子,用心記每筆賬目。一點點拚起來,就成了家,成了盼頭,成了往後的日子。
喜歡末世:我的生存日記請大家收藏:()末世:我的生存日記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