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5章最後的安寧
殘月被光噬蟲群啃噬得支離破碎，細碎的光斑像撒落的金箔，斑駁地灑在廢墟中央的篝火上。秦昊背靠著半截定界樁坐下，青銅軀殼已褪成常人膚色，卻在裸露的頸側留下蛛網般的金紋，每道紋路都隨著呼吸明滅，像未燃儘的燭芯。蘇九漓枕在他膝頭，斷尾處纏著用破旗改製的繃帶，繃帶邊緣滲著暗紅血漬，每呼吸一次，唇角便濺出細碎的火星——那是本命狐丹受損後的殘焰。
葉清雪的身影從陰影中走來，酒囊在指間晃出細碎的響聲。她隨手一拋，酒囊砸在秦昊胸口："喝嗎？從地窖刨出來的最後一壺"醉千秋"。"壺口凝結的冰髓在火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暈，映得她臉上的疤痕忽明忽暗。
公輸月突然撲過來搶過酒囊，仰頭猛灌，嗆出的酒液順著下巴滴落，混著未乾的淚痕："我連最基礎的瘟疫中和劑都配不出來......天工族首席技師？哈，不過是個給神族遞扳手的廢物......"
葉紅綾蹲在篝火旁，魔焰在掌心跳動，將串著光噬蟲屍的骨刺翻烤得滋滋冒油。晶化的妹妹像隻受傷的小獸，蜷縮在三米外的陰影裡，複眼偶爾閃過墨衡實驗室的電子藍光。
"吃吧。"她將烤得焦黑的蟲屍遞向秦昊，手腕的魔紋隨著動作亮起暗紫光芒，"光噬蟲的外骨骼富含靈能，比當年在北漠吃的沙鼠強多了。"
秦昊接過骨刺，金紋順著指尖蔓延至唇角："至少不會硌牙。"咬下焦殼的瞬間，記憶如潮水湧來——三百年前的荒村，他將最後半塊樹皮餅掰給奄奄一息的少年，那時他說："等天下太平，帶你去都城吃蜜餞。"
蘇九漓忽然輕笑，火星從唇角濺落在秦昊手背："你第一次在青丘偷喝我的靈酒......醉得抱著樹喊我"小月亮"......"話音未落，便因狐丹反噬陷入昏睡，尾椎處的骨刺在地麵投下搖曳的影，像極了初見時她甩動的蓬鬆狐尾。
篝火劈啪作響，將眾人的影子拉扯得老長。葉清雪擦拭著霜華劍的殘片，劍脊上的冰髓自動凝結成詩："匣中劍鳴終有日，斬儘春風不肯歸。"墨跡未乾，便被夜風吹散成冰晶。
墨衡的零素骨架矗立在母巢中央，十二根機械臂如蛛腿般插入綠色神經束。監控屏上，廢墟營地的篝火明明滅滅，秦昊替蘇九漓掖緊破披風的畫麵刺得他機械眼生疼。
"享受吧，最後的晚餐。"他的機械音帶著罕見的顫抖，零素核心劇烈震動，"當新天道降臨時，連痛苦都會成為奢侈品......"
母巢突然發出悶響，三百枚半透明蟲卵從黏膩的腔壁剝落，懸浮在空中。每顆蟲卵內部都蜷縮著與秦昊麵容相同的克隆體，額間嵌著微型混沌鐘碎片，胸口跳動著豌豆大小的聖光矩陣。
孩童蜷縮在斷牆後，懷中的微型混沌鐘突然發燙。他摸著額間的青銅紋路，聽見瓦礫下傳來濕膩的蠕動聲——玄機閣主的根須正纏繞著昏迷的翼族先知，每根根須頂端都長著複眼狀的吸盤。
"彆動哦。"根須突然穿透石牆，刺入孩童腳踝，"你知道嗎？你的血能讓新天道睜開眼睛......"
微型鐘發出清越的鳴響，聲波震碎根須的同時，在鐘體表麵裂開一道細紋。孩童顧不上疼痛，抱著鐘轉身狂奔，破布鞋在廢墟上踩出深淺不一的血印。
公輸月醉倒在秦昊肩頭，手中還攥著脈衝裝置的設計圖，指腹反複摩挲著圖紙角落的"361"編號。她忽然囈語："要是當年在天機閣沒偷那本《天工秘卷》......要是蕭玄沒把機械臂讓給我......"
葉清雪望著星空，霜華殘劍突然發出輕鳴。她知道，那是劍鞘裡的冰髓在感應北方——那裡，墨衡的母巢正在孕育新的災難；東方，昊無極的半蟲化軀體卡在青銅巨門間，古神的觸手正順著裂隙蔓延；而南方的深海，鮫人女王的潮汐核殘片正在喚醒沉睡的古神血脈。
遠處，光噬蟲的振翅聲如悶雷滾過。葉紅綾握緊魔焰刀，妹妹的晶翼突然顫動，複眼中閃過墨衡實驗室的培育日誌：【第361號容器即將破殼，具備混沌鐘共鳴能力】。
昊無極的半蟲化軀體卡在青銅巨門中央，三對節肢徒勞地撕扯著門縫。古神的觸手從他眼眶、耳道鑽出，每根觸須都刻滿與混沌鐘同源的饕餮紋。當蘇九漓的狐丹殘焰掠過門縫時，他忽然發出混著蟲鳴的嘶吼："秦昊！你以為擊敗神族就是勝利？我們不過是古神豢養的......"
話未說完，觸手徹底撕開他的胸腔，古神的複眼從門後睜開，每隻複眼都倒映著人間的篝火。光噬蟲群突然調轉方向，振翅聲彙成朝聖般的共鳴，朝著巨門蜂擁而去。
秦昊忽然起身，掌心的金紋凝聚成半枚昆侖鏡虛影，鏡麵映出他眼底的血絲："天亮前，我會重啟混沌鐘。"
葉清雪按住他手腕，冰髓順著接觸點傳入："然後呢？像蕭玄那樣化作定界樁？還是步蘇九漓的後塵燃儘狐丹？"
"或許更糟。"他望向地平線，那裡已泛起魚肚白，"但你看——"他指向篝火旁昏睡的百姓，指向葉紅綾正在給妹妹包紮晶翼，指向公輸月緊緊護在胸前的設計圖，"總有人要守住這堆火，不讓它熄滅。"
公輸月在醉夢中呢喃："齒輪與血肉......究竟誰是誰的牢籠......"
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，北方傳來母巢的尖嘯，像嬰兒的啼哭，又像古神的低吟。孩童抱緊微型鐘，發現鐘體的細紋中滲出金光，在地麵投出三個字——【眾生鐘】。
秦昊低頭凝視蘇九漓熟睡的臉，尾椎處的骨刺旁，新的絨毛正在萌發。他忽然笑了，笑容比晨光更溫暖："這次，鐘聲裡會有你們的名字。"
光噬蟲群掠過營地，卻沒有俯衝。它們的翅膀在晨風中顫動，每片鱗甲都反射著篝火的光，像千萬片微小的鏡子，將廢墟上的每道傷痕、每張麵孔，都映進即將重啟的混沌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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