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殿內,濟浩用袖子拂去四個蒲團上的積灰。蛛網在陽光下飄散如煙,露出蒲團上殘存的精美刺繡。
“坐下說吧。”
他盤腿坐下,袈裟下擺掃開地麵厚厚的塵土,“這事得從百年前的一場天災說起...”
濟浩撣了撣蒲團上最後一片落葉,目光穿過殘破的窗欞,仿佛看到了百年前的景象。
“那時候的西荒州...”
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蒼老,“寺廟不過零星幾座,佛道也沒有如今盛行,百姓們更願意相信手中的鋤頭,而非虛無的佛祖。”
殿外忽起一陣風,卷著沙粒拍打在斑駁的壁畫上。那壁畫上模糊的飛天,似乎也在聆聽這段往事。
“直到那場持續三年的大旱。”
濟浩的指尖無意識地在蒲團上劃出裂痕,“河床乾得能跑馬,莊稼枯得能點火。最慘的時候...”
他喉結滾動了一下,“鍋裡煮著的,可能是昨天還跟你打招呼的鄰居孩子。”
沈雲三人不約而同攥緊了拳頭。
“我師父聯合了不少寺廟,開始收納災民,儘可能的救下每一個人。”
濟浩指向殿角一尊蒙塵的佛像,“就是在這裡支起十口大鍋,把寺裡最後粒米都熬成了粥。”
突然一聲冷笑:
“可是那群大雷音寺的禿驢們在做什麼?”
他猛地扯開衣襟,露出胸口一道猙獰的傷疤,“他們在城門口搭起高台,說這場旱災是百姓平日裡造孽太多,老天降下的懲罰,所以唯有信佛才能救他們!”
殿外驚雷炸響,暴雨毫無征兆地傾盆而下。雨簾中,隱約可見遠處大雷音寺的金頂依然光芒萬丈。
濟浩的拳頭在膝上越攥越緊,指節發出“哢哢”的響聲。
“大雷音寺那幫禿驢,”他聲音嘶啞,像砂紙磨過粗糲的石頭,“用一套‘贖罪消業’的說辭,讓餓得皮包骨的災民把最後一口糧都獻給了佛像,無數人就這麼坐在佛像前,一點一點的餓死。”
殿外突然卷起一陣狂風,將殘破的經幡吹得獵獵作響。幾片枯葉打著旋兒飄進來,落在積滿灰塵的功德箱上。
“更可笑的是,”濟浩突然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,“很多寺廟見此能夠多獲得香火錢,竟開始跟風起來,那些跟風的寺廟,用災民的血汗錢給佛像鍍金身。”
他猛地指向大殿中央殘存的半截金漆,
“你們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麼嗎?”
沈雲順著他的手指看去,隻見斑駁的金漆下,隱約露出青銅的本色。
“我們枯雲寺從佛像上將所有金漆刮下變賣,換成糧食拯救災民,”濟浩的笑聲裡帶著癲狂,“最後竟然都跑到了他們寺廟中的那些佛像身上!”
孫辰“砰”地一拳砸在地上,震起一片塵埃。無名死死咬住嘴唇,直到嘗到血腥味才驚覺。
沈雲緩緩閉眼,可那些畫麵卻在黑暗中愈發清晰——餓殍遍野中,大雷音寺和出雲寺這些寺廟的金佛卻笑得慈悲。
“我師父眼見災民慘狀,終是忍無可忍,親赴大雷音寺與眾僧理論。誰知...”
濟浩喉頭滾動,猛地灌下一口烈酒,“那些所謂高僧竟顛倒黑白,反將我枯雲寺打成異端。”
他臟破的袖口狠狠抹過麵頰,卻抹不儘縱橫的淚痕。
“一夜之間,為災民奔走的善地,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魔窟。”
酒葫蘆在顫抖的手中搖晃,濟浩突然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氣音:
“最可笑的是,師父明明能輕易製伏那些暴民...可他偏偏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