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……
梅川內庫預想中,那些大臣驚慌失措的呼喊,沒有出現。
他預想中,那些侍衛飛撲上來的身影,沒有出現。
整個養心殿,鴉雀無聲。
所有人都像是在看戲。
定國公徐安甚至還饒有興致地抱起了胳膊,微微側頭,對身邊的王起小聲嘀咕:“嘿,這矮子還挺有勁兒,你看他那小短腿蹬的,還挺快。”
英國公徐驍麵無表情,隻是冷冷地看著,眼神裡帶著一絲軍人特有的,對弱者無聊把戲的蔑視。
就連最講究規矩的孔明禮,也隻是捋著胡須,眉頭緊鎖,似乎在嚴肅地思考一個問題:外國使臣在我國金殿自儘,是否符合“禮”?屍體是該由大鴻臚寺收,還是順天府收?
龍椅上,李睿的臉都黑了。的這麼眼熟?
當初陳廷和那老東西,不就是玩的這一手嗎?
怎麼著?
這年頭流行搞行為藝術?還流行組團來朕的金鑾殿裡碰瓷是吧?
還玩複製粘貼?連創意都懶得換一個?
梅川內庫衝到一半,也感覺不對勁了。
怎麼沒人攔我?
你們倒是攔一下啊!喂!
再不攔,我就要撞上了!
真的要撞上了!
那根冰冷、堅硬、刻著猙獰龍頭的金柱,在他的瞳孔中,越放越大!柱子上冰冷的金屬光澤,仿佛死神的凝視!
死亡的恐懼,瞬間攥緊了他的心臟!
他可不想死!他隻是想演戲啊!
電光火石之間,他求生的本能戰勝了一切。
在距離金柱隻剩下不到三寸的距離時,梅川內庫發出一聲怪叫,猛地一個急刹車!雙腳在光滑如鏡的金磚上,硬生生搓出了一段刺耳的“吱嘎”聲!
他整個人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,弓著腰,撅著屁股,雙臂前伸保持平衡,硬生生地停了下來。
他甚至能感覺到,自己額前幾根不聽話的頭發,都碰到了那冰冷的柱子,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。
大殿內,死一般的寂靜。
落針可聞。
隨後,不知是誰,發出了一聲沒憋住的,短促而響亮的“噗嗤”聲。
這聲輕笑,如同一個開關,瞬間引爆了全場。
“哈哈哈哈!”定國公徐安第一個笑出聲,他一拍大腿,笑得眼淚都出來了,“哎喲我不行了,這矮子是來給咱們演雜耍的嗎?衝過去,又刹住,他怎麼做到的?腳底抹油了?”
“冠軍侯,你看他那姿勢,像不像一隻準備鬥毆的鵪鶉?”
一群殺氣騰騰的勳貴,此刻笑得前仰後合,毫無形象。
梅川內庫僵在原地,臉上一陣紅,一陣白,最後變成了一片死灰。
完了。
社會性死亡了。
他緩緩地,一寸一寸地,用儘全身力氣轉過身,看著那一張張充滿了戲謔和嘲諷的臉,看著龍椅上那個似笑非笑的年輕皇帝。
他知道,自己所有的尊嚴,所有的計謀,在這一刻,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。
他雙腿一軟,再也支撐不住身體,噗通一聲,拜倒在地。
這一次,是徹徹底底的,五體投地。
他也不裝了。
他也不演了。
直接攤牌了。
他抬起頭,那張臉上再無半分悲壯,隻剩下最純粹的,最卑微的乞求。
“陛下……”
他的聲音,沙啞,乾澀,充滿了認命的絕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