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睿站起身,緩緩走下禦階,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。
他走到孔長瑞麵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那雙平靜的眼眸裡,帶著一種看透世情的淡漠。
“朕,也沒種過地。”
此話一出,孔長瑞猛地抬頭,眼中滿是不可思議。
李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“但是!”
他的話語陡然拔高,如同出鞘的利刃,寒氣逼人!
“朕見過被貪官汙吏盤剝到賣兒賣女,易子而食的百姓,有多慘!”
“朕見過每年秋天,被草原蠻子當成兩腳羊一樣劫掠的邊民,有多慘!”
“朕更見過,被你口中那些‘可憐’的倭寇,屠村滅戶,連繈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的漁民,有多慘!”
李睿俯下身,湊到孔長瑞的耳邊,話語輕得如同耳語,卻又重若千鈞。
“你飽讀詩書,滿口仁義道德。”
“那你告訴朕,你可曾真真正正地,走出你的書齋,去看看那些在泥地裡刨食的百姓,過得到底是什麼日子?”
孔長瑞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,臉色慘白。
李睿直起身,踱了兩步,像是想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。
“說來可笑啊。”
“你,孔長瑞,孔聖人的後人,大夏未來的棟梁,在這裡為了被屠殺的倭人上書,痛斥朕是暴君。”
“可你知道嗎?那些被朕抓來昭陽城工地乾活的倭人,就因為朕管他們一天三頓糙米飯管飽,他們就在鋪蓋底下給朕立了長生牌位,天天跪拜,把朕當成了活菩薩!”
“你說,這事兒,它可笑不可笑?!”
轟!
這番話,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神雷,狠狠劈在孔長瑞的天靈蓋上!
他的世界觀,在這一刻,被這荒誕而又真實的事實,衝擊得支離破碎!
他為之請命的敵人,在感恩戴德。
他自以為代表的蒼生,他卻從未見過。
那他站在這裡,到底是為了什麼?
“你不是為了倭人,更不是為了什麼天下蒼生。”
李睿的話語,像是一把最鋒利的手術刀,精準地剖開了孔長瑞內心最深處的偽裝,將那點自私的,肮臟的念頭,血淋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
“你隻不過,是為了成全你自己的名聲!”
“為了讓你孔長瑞,青史留名!”
“所謂的天下人,不過是你立起來的一塊漂漂亮亮的牌坊!用來粉飾你那顆沽名釣譽,渴望一步登天的心罷了!”
“你捫心自問,從你出生到現在,你可曾真真正正地,為這天下人,做過哪怕一件事情?!”
“沒有!一件都沒有!”
李睿的話,字字誅心!
孔長瑞張著嘴,想要反駁,卻發現喉嚨裡像是被堵了一團燒紅的炭,一個字都吐不出來。
是啊……他做過什麼?
讀書?寫文章?還是在酒樓裡高談闊論,指點江山?
這些,算是為天下人做事嗎?
李睿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,搖了搖頭,眼中最後一點興致也消失了。
“朕今日要是殺了你,倒是簡單。”
“還能白白送你一個‘仗義死節’的好名聲,讓你流芳百世,讓朕在史書上再添一筆濫殺無辜的罵名。”
“朕雖然不怕再背一個暴君的名聲,可朕這輩子,最討厭的,就是被彆人當槍使。”
“尤其是,被你們這些自作聰明的讀書人當槍使。”
“噗——”
孔長瑞再也撐不住了,一口心血猛地噴出,灑在光潔的金磚之上,宛如一朵絕望的血色梅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