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二麻子眼前一黑,想開口求饒,卻被孔長瑞一個冰冷的眼神釘在原地,喉嚨裡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,雙腿一軟,癱倒在地。
“庫房庫丁,劉三。”
“既然你嫌庫房耗子多,吵得你睡不好覺。本官體恤下屬,特為你尋了個清淨去處。”孔長瑞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,“去疏通護城河的下水道吧,那裡頭除了淤積了百年的淤泥和數不清的肥碩水鼠,什麼都沒有,保你夜夜安寢,再無鼠患之憂。”
劉三“撲通”一聲跪下了,臉上血色儘褪,磕頭如搗蒜,額頭與青石板撞出沉悶的響聲。
孔長瑞看也不看他們,一個一個地點著名,每一個名字後麵,都跟著一個讓人頭皮發麻的“清閒”差事。
“糞場管事,孫瘸子,你抱怨差事油水少,養不活家人?好辦,城西糞場的糞肥,皆由你手,一車一車地賣出去,那可是真正的‘油水’,能者多勞嘛。”
“屠宰場清掃,趙四,你說你見不得血,膽子小?正好,去屠宰場練練膽,每日與豬羊牛犬的內臟血水為伴,不出三月,包你膽大包天!”
糞場、亂葬崗、下水道、屠宰場……
全都是京城裡最臟、最臭、最晦氣、最沒人願意去的地方!
這一刻,所有人都明白了。
那場和風細雨的茶話會,根本不是什麼收買人心。
那是一場精心布置的鴻門宴!一場審判!
他問的每一句話,都不是關心,而是早已磨好的利刃,等著他們自己撞上來!
你哭窮?好,調你去更窮的地方,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窮!
你喊累?行,讓你去乾更累的活,讓你明白什麼叫真正的累!
你抱怨?可以,我給你一個讓你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的崗位!
李文博站在堂上,從最初的困惑,到中途的失望,再到此刻,他看著孔長瑞的背影,心中隻剩下滔天巨浪般的震撼與敬畏。他身為刑名師爺,自問也懂些權謀手段,可與眼前這位大人相比,簡直是螢火與皓月爭輝。
原來……這才是真正的為官之道!不落半句口實,不用一條律法,僅憑你自己的抱怨,就將你打入深淵,讓你有苦都說不出!這已經不是手段,而是藝術!一種將人心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恐怖藝術!
高!
實在是高到令人心生寒意!
大堂之內,鴉雀無聲。
那氤氳的茶香仿佛早已散儘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名為恐懼的冰冷氣息,鑽進每個人的骨髓裡。
之前還哭天搶地的胥吏們,此刻全都麵如土色,渾身篩糠,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。他們看著那個依舊麵帶微笑,站在堂上的年輕人,眼神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。
這位年輕的知府大人,他不是軟柿子,他根本就是個披著人皮的魔鬼!
孔長瑞將那杯已經涼透的茶,一飲而儘,茶杯被他輕輕放在桌上,發出一聲清脆的“嗒”。
這動靜,卻像一記無形的重錘,狠狠敲在每個人的心上。
他看著下麵那一張張驚恐萬狀的臉,嘴角的弧度,越發冰冷。
想跟本官玩陽奉陰違?玩倚老賣老?
你們,還嫩了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