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元捋著胡須,連連擺手:“孔大人謬讚了,老朽不過一介殘軀,行將就木,哪還有什麼精力為國效力?不敢當,不敢當啊。”
兩人你來我往,說著一堆文縐縐的客套話。
王守義在一旁靜靜聽著,眼神古井無波,仿佛在觀賞一出早已知曉結局的戲目。若不是孔長瑞來前特意囑咐過,他大概會直接開口,用最簡練的言語結束這場無謂的試探。
終於,孔長瑞圖窮匕見。
他放下茶杯,一臉誠懇地看著阮元。
“阮老先生,晚生也就不拐彎抹角了。如今安南百廢待興,正是用人之際。陛下說了,用人不拘一格,隻要是人才,隻要願意為安南百姓做事,我大夏的官門,永遠為諸位敞開!”
“不瞞您說,布政使司衙門初開,萬事繁雜,正缺一位德高望重之人總攬全局。晚生鬥膽,不知阮老先生,可願屈就,來我這布政使司,當個右參議,官居正四品,為安南的百萬生民,謀個福祉?”
此言一出,阮元身後的幾個安南士族代表,呼吸都急促了幾分。其中一個中年人眼中更是爆發出灼熱的光芒,腳下微不可察地向前挪了半步,似乎想說些什麼,卻被阮元一道冷冷的眼風給逼了回去。
阮元卻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。
他心裡跟明鏡似的。
一個唱紅臉,一個唱白臉。
這手段,未免太小瞧人了。
他微微一笑,搖了搖頭。
“孔大人的美意,老朽心領了。”
他站起身,對著孔長瑞和王守義,深深一揖。
“隻是,古人雲,忠臣不事二主,烈女不更二夫。老朽食安南俸祿數十載,世受王恩,如今國破家亡,已是罪孽深重,豈敢再有他想?”
“這殘破之身,隻想在這府裡,青燈古佛,了此殘生。還望大人成全。”
這話,說得是滴水不漏。
既表明了自己“忠貞不二”的高尚情操,又把孔長瑞的招攬給堵了回去。
言下之意很明白:我隻認安南的王,你們大夏的官,我不當。
孔長瑞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失望與惋惜。
他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做最後的努力。
“唉,阮老先生高風亮節,晚生佩服!隻是可惜了,安南百姓,怕是要少一位能為他們奔走的好官了。”
他長歎一口氣,站起身。
“既然如此,晚生也不強求。今日叨擾了,改日再來拜會。”
說完,他便帶著人,轉身離去。
王守義從頭到尾,一言不發,隻是在起身時,鎧甲甲葉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鏗鏘聲,在這寂靜的正堂內格外刺耳。那雙平靜的眸子冷冷地瞥了阮元一眼,那眼神,讓阮元的心都抽了一下。
看著孔長瑞等人離去的背影,阮元嘴角的笑意,再也掩飾不住。
一個毛頭小子,一個冷麵將軍。
就憑你們,也想治理好安南?
沒了我們這些士族,你們連稅都收不上來!
年輕人,還是太嫩了啊。
……
孔長瑞的轎子,在顛簸的街道上緩緩而行。
剛拐過一個街角,徹底離開了阮府的視線範圍。
轎子裡,一直如同一座冰山般沉默的王守義,緩緩靠在椅背上,閉目片刻,再睜開時,眼中的冰冷已化為一絲淡淡的譏諷。
“與此等人周旋,可是比一場海戰更耗心神。”
他轉頭看向孔長瑞,嘴角勾起一抹極淺的弧度。
“孔大人,我這尊鎮殿的煞神,分量可還足夠?”
“噗嗤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