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科大比塵埃落定,然則,那個在擂台之上技驚四座、卻又因“逃兵”身份而被當場擒拿的神秘考生張虎,其最終的命運,卻如同懸在京師無數人心頭的謎團,遲遲未能解開。
東暖閣內,崇禎皇帝正獨自一人,反複翻閱著禁軍總兵董琦和東廠提督王承恩,分彆呈上來的、關於張虎的調查卷宗。
他的心中,充滿了矛盾與猶豫。
張虎此人,確係遼左金州衛的逃兵,此乃大罪,按律當斬。若再讓他統領兵馬,萬一其故態複萌,臨陣脫逃,或是……另有圖謀,則後患無窮!
但是,他又是戚家軍的唯一幸存者,其所施展的“劈掛拳”,乃是戚家軍早已失傳的秘技。或許……他真的掌握著某些關於戚家軍練兵、治軍、乃至火器運用的重要情報?更何況,此人武藝高強,實戰經驗豐富,又對建奴懷有刻骨的國仇家恨,若能善加利用,必是一員不可多得的悍將!
殺,還是用?
崇禎皇帝沉思良久,最終,還是決定……親自見他一麵!他要親眼看一看,這個所謂的“戚家軍唯一幸存者”,究竟是何等樣人!也要親自試探一番,此人的忠誠與可用性,究竟有幾分!
張虎被從禁軍大營的囚牢之中,提出,押上了一輛蒙著黑布的馬車。他以為,自己終於等來了最後的審判,等待他的,將是菜市口的鬼頭刀。
然而,馬車卻一路暢通無阻,直接駛入了戒備森嚴的紫禁城,最終……停在了那座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中樞的東暖閣之外。
當張虎被解開鐐銬,帶入那間他隻在夢中想象過的、充滿了天子威嚴的大殿,並親眼看到禦座之上那位雖然年輕、但目光卻如同深淵般難以測度的崇禎皇帝之時,他徹底懵了!
他原以為自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,但此刻,麵對這位“九五之尊”,他心中那份源於血脈的、對皇權的敬畏,還是讓他不由自主地雙膝一軟,“噗通”一聲,跪倒在地!
“罪……罪人張虎!叩見陛下!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!!”他將頭深深地埋在冰冷的地磚之上,聲音因激動和恐懼而顫抖。
崇禎皇帝並未讓他平身,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臉上露出一絲冰冷的、譏諷的笑容:“張虎,你好大的膽子啊!身為大明軍戶,卻臨陣脫逃!潛藏於市井之中,苟活十餘載!如今,竟還敢混入我朝武科大比,試圖竊取功名?!你可知……僅憑這‘逃兵’二字,朕……便足以誅你九族!”
張虎聞言,渾身一顫!但他並未求饒,反而猛地抬起頭,眼中燃燒著兩團複仇的火焰,聲音嘶啞地說道:“罪人自知身犯死罪!不敢求陛下寬恕!罪人此次冒死應試,亦非為功名利祿!隻求……隻求能得一官半職,能有機會重返沙場!手刃建奴!為我慘死於金州城下之父母兄妹、為我戚家軍數萬殉國之忠魂……報仇雪恨!!”
“報仇?”崇禎冷笑一聲,繼續試探道,“話說得倒是好聽。你既有此心,為何當年要當逃兵?朕又如何能信你,你當年能從金州逃一次,今日……便不會再從朕的軍中,逃第二次?”他要逼出張虎所有的真情!
“陛下!!”張虎的情緒徹底爆發了!他重重地叩首下去,額頭與地磚碰撞,發出“咚咚”的聲響!“罪人當年若非為保戚少將軍最後一絲血脈、護送其家眷南下,絕不會苟活至今!罪人全家老小,皆慘死於建奴屠刀之下!此仇不共戴天!罪人日夜所思,便是手刃韃虜!若能為國戰死,馬革裹屍,便是罪人……最大之幸!懇請陛下……給罪人一個機會!!”
崇禎皇帝靜靜地看著底下這個叩首泣血、言辭懇切的張虎,心中已然有了決斷。此人的悲憤與仇恨,不似作偽。一個心中充滿了對建奴刻骨仇恨的悍將,其忠誠度,或許……遠比那些隻知空談誤國的文官,要可靠得多!
“罷了。”崇禎緩緩開口,“張虎,你的罪,朕給你記著。順天府的皇家武學院,你是進不去了。但朕……可以另有安排。”
他轉向侍立一旁的新建伯王先通,示意其代為宣讀早已擬好的旨意。
王先通上前一步,朗聲道:“著,武科考生張虎,免其死罪!著其即刻起,前往西北大營效力!暫歸副將牛大壯麾下聽用!戴罪立功!以觀後效!”
崇禎又親自補充了一句,語氣中充滿了警告:“張虎,這是朕給你的唯一機會!也可能是……最後一次機會!若再有負朕之信重,或是有絲毫異心……天下之大,將再無你容身之處!你好自為之!”
待張虎被帶下去之後,崇禎又秘密召來了東廠提督王承恩。
他私下裡囑咐道:“王伴伴,你立刻派最得力的番子,去一趟浙江、福建等地,給朕……徹查這批自稱‘戚家軍舊部’或‘後裔’的遼左逃兵的底細!特彆是這個張虎!給朕查清楚他真實的年齡、籍貫、以及當年在金州衛的所有舊檔!朕要知道,他到底……是不是真的戚家軍的人!其所言,又有幾分可信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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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雖然決定要用張虎,但必要的防範和“留一手”,也是必不可少的。
王承恩自然是心領神會,連忙領命而去。
數日之後,張虎帶著皇帝的赦免令和兵部的任命文書,風塵仆仆地趕到了位於固關前線的西北大營。
負責接見他的,乃是西北大營副將牛大壯。此人亦是行伍出身,為人粗獷,最是看不起那些臨陣脫逃的“軟蛋”。他初時聽聞來者乃是一名“逃兵”,本是滿心的輕視與不屑。
然而,當他從張虎口中,以及隨行的文書中,得知此人竟是當年威震天下的戚家軍舊人之後,其態度立刻便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轉變!他對張虎,竟也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敬重!
“好!好!好!”牛大壯連說三個“好”字,親自將一套嶄新的參將盔甲、一方刻著“山西平陽府西路參將”的官印、以及一份正式的任命文書,交到了張虎的手中。
他拍著張虎的肩膀,沉聲道:“張兄弟!既然你是戚家軍的後人,又是陛下親自派來的人!那我牛大壯,便認你這個弟兄!過去的事,就讓他過去吧!從今往後,你便是我西北大營的人!是我陳督師麾下的將!隻要你真心為國殺敵,我等……絕不會虧待你!”
隨即,他又話鋒一轉,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:“但醜話說在前麵!陛下寬宏,督師重才,我等敬你一聲‘戚家軍’的後人,才給你這個機會!你若……若再敢有負聖恩,臨陣退縮,休怪我等……不念袍澤之情!屆時,不用朝廷動手,我等便會親手……清理門戶!”
張虎看著手中的任命文書——“山西平陽府西路參將”,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激動!參將!雖然品級不高,但這卻是一個真正手握兵權、可以領兵打仗的實職啊!
他對著牛大壯,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,朗聲道:“牛將軍放心!張虎此去,不破賊寇,誓不為人!待我平定西路,凱旋歸來之日,必與將軍……痛飲三百杯!”
說罷,他不再多言,立刻便穿上了那套嶄新的盔甲,將那方沉甸甸的參將大印掛在腰間,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中軍大帳,前去點兵上任!
看著他那重新變得挺拔的身影和眼中再次燃燒起來的戰意,牛大壯不由得暗自點頭:“好小子!倒真有幾分……當年戚少保的風采!”他知道,這位新到任的張參將,或許……真的能給這早已糜爛不堪的山西戰局,帶來一些新的變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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