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寶閣頂層,一間雅致清幽、靈氣氤氳的靜室內。
隔絕外界喧囂的陣法無聲運轉,將天瀾城的風暴徹底擋在外麵。
葉楓垂手而立,麵對坐在紫檀木椅上的秋月泠,將今日茶樓衝突的前因後果,包括薑家如何輕薄葉柔,自己如何被卷入,如何被迫亮出界靈工會令牌求援,原原本本、毫無隱瞞地敘述了一遍。
秋月泠安靜地聽著,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光滑的杯壁,清冷的容顏上看不出喜怒。直到葉楓說完最後一個字,室內陷入一片沉寂。
這份沉寂,比茶樓裡嬰變期大能的威壓更讓葉楓感到窒息。他低著頭,不敢去看秋月泠的眼睛,心跳如擂鼓,掌心全是冷汗。他知道,自己這次闖的禍,太大了。
終於,秋月泠開口了。她的聲音依舊清越,卻像淬了冰的寒泉,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,每一個字都敲打在葉楓的心上:
“所以,你便覺得,亮出這塊令牌,就能解決一切問題?就能讓那些視界靈公會為眼中釘、肉中刺的魑魅魍魎望而卻步?”
葉楓身體一顫,嘴唇動了動,想辯解什麼,卻發現喉嚨乾澀,一個字也吐不出來。茶樓裡那幾位嬰變期大能如同神魔般的身影,那毀天滅地的威壓,那薑家公子被廢時淒厲的慘叫,還有那位深不可測、身份尊貴的皇甫玄胤……一幕幕畫麵在他腦海中翻滾,將他之前那點因為加入界靈工會而產生的優越感和底氣,碾成了齏粉。
在絕對的力量麵前,他引以為傲的天賦、他辛苦修煉的境界,簡直渺小得可笑。令牌?那更像是一道催命符,如果不是金多多及時亮出金家符篆,如果不是秋月泠及時趕到……他不敢想象後果。
秋月泠並未因他的沉默而緩和,反而站起身,月白的流雲法袍無風自動,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葉楓,並非嬰變期的威壓,卻是一種源自更高層次的、洞悉一切的審視與失望:
“葉楓,你以為界靈公會是什麼?是無所不能的庇護所?還是你可以肆意揮霍的護身符?”她的目光銳利如刀,仿佛要刺穿葉楓的靈魂,“你可知,這浩瀚北域,甚至這方天地之外,有多少勢力視我界靈工會為異端,為阻礙,為必須除之而後快的仇敵?”
“你今日之舉,何其莽撞!何其愚蠢!”秋月泠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一絲罕見的怒意,“你亮出令牌時,可曾想過,若那薑家背後站著的,正是我公會的生死大敵?若那護衛隊長,或是某個不起眼的旁觀者,就是那些仇敵派出的暗子?令牌亮出,便是活靶!他們甚至無需露麵,隻需隔空一道神念,一道詛咒,便能讓你在瞬息之間,神魂俱滅,死得不明不白!”
“死得不明不白”六個字,如同重錘,狠狠砸在葉楓的心口。
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,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。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。
他之前隻想著求救,隻想著震懾,從未想過……這令牌竟也可能成為自己的催命符!秋月泠描繪的那種可能——在無知無覺中被抹殺——比直麵嬰變期大能的威壓更讓他感到恐懼和……後怕!
巨大的打擊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。他引以為傲的謹慎和算計,在真正的危機和更高的博弈層麵,顯得如此幼稚可笑。
他以為自己加入了界靈公會,便有了靠山,卻忽略了這靠山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旋渦,吸引著無數明槍暗箭。他以為自己有幾分小聰明,卻差點因為這份“聰明”而萬劫不複。
羞愧、恐懼、後怕、還有強烈的無力感……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,幾乎要將他壓垮。葉楓的臉色變得蒼白如紙,身體微微顫抖,頭垂得更低了,幾乎要埋進胸口。
他沒有反駁,也無從反駁。秋月泠的每一句話,都像燒紅的烙鐵,燙在他心上,也撕開了他之前未曾深思的殘酷現實。
“令牌,是身份,是責任,更是危機!”秋月泠看著葉楓失魂落魄的樣子,語氣終於緩和了一絲,但其中的嚴厲未減,“它不是你炫耀的資本,也不是你解決麻煩的萬能鑰匙!它更像是一把雙刃劍,用得好,能斬開前路荊棘;用得不好,第一個傷到的,就是你自己!”
她走到葉楓麵前,清冷的氣息拂過他的臉頰:“今日之事,若非金家那小子及時引來金鱗衛,若非那薑家還算識相,若非……那位皇子不願節外生枝,後果不堪設想!你這條命,是僥幸撿回來的!”
葉楓猛地抬起頭,眼中充滿了血絲,聲音沙啞而乾澀:“秋泠姐……知錯了!是我太過天真,太過依賴外力,險些釀成大禍,更差點……連累公會!”他認錯的態度前所未有的誠懇,甚至帶著一絲絕望的痛楚。這次教訓,太過深刻,幾乎摧毀了他之前建立的所有自信。
秋月泠靜靜地看著他眼中翻湧的痛苦和掙紮,片刻後,才緩緩道:“知錯,便要改。界靈公會能庇護你一時,庇護不了你一世。真正的強者,靠的是自身的實力,是處變不驚的智慧,是洞察危機的敏銳!而非一塊隨時可能變成索命符的令牌。”
她轉身,走向靜室的窗邊,望向窗外天瀾城依舊繁華卻暗藏洶湧的街景,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清冷,卻多了一份語重心長:“記住今日的無力感,記住今日的恐懼。它們會成為你前進的動力。若下次再遇危機,我希望你亮出的,是你自己的實力,而非……隻能求救的令牌。”
葉楓站在原地,雙拳緊握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。秋月泠的話,字字如刀,刻進了他的骨髓。無力感……恐懼感……他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弱小。
他抬起頭,看著秋月泠清冷孤絕的背影,眼中之前的迷茫和痛苦,漸漸被一種近乎燃燒的決絕所取代。變強!必須變強!強大到不再需要依賴令牌的威懾,強大到足以直麵任何風雨!
天瀾城的這場風波,對他而言,是一場災難,卻也是一次徹底的重生洗禮。那顆名為“強者之心”的種子,在巨大的打擊和深刻的教訓下,終於開始破土發芽。
就在這時,靜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,金多多那顆金燦燦的腦袋探了進來,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誇張表情和一絲討好的笑容:“咳咳……那個,仙子訓完了沒?訓完了咱趕緊溜吧?我感覺這天瀾城的風水,跟我有點犯衝!”他擠眉弄眼地看向葉楓,試圖緩和氣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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