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五,京州。
天微微亮,拒巫城的陰雲還是吹到了這裡。
巍峨皇城隱在細雨之中朦朧不清,仿佛整個乾國都籠罩在陰霾之下,那越聚越多的黑雲昭示著天罰即將到來,壓得城中富商巨賈喘不過氣,隻能將目光投向宮殿方向,惴惴不安的等待結果宣布。
由於實現了大一統,在過去近百年的時光中,除了特殊時期要求日日朝會,尋常日子裡早朝隻會在每月的五號、十五號、二十五號召開,平日裡有事物可以直接進宮麵聖,亦或者等待景隆帝的召見。
以免為了麵子工程免勞神費力,沒話題硬開會實屬煩人,極容易導致官員不滿耽擱整個體係的運轉。
但在多數時候,即便能進宮,也見不到景隆帝本人......
今天又到了上朝的日子,文武百官早早集合在午門外,官員們按照派係分成三排,低品青袍官員沒資格參加朝會,來的都是七品以上的京官,身披綠色或紫色桐油絲綢油衣,懷中包著硬玉笏板,與以往找著理由告假不同,這次都到的非常整齊,肅立在雨中等待三位話事人的到來……
他們知道,極有可能從今天開始,要恢複按日上早朝的規矩……
近三天過去,拒巫城所發生的事情早已傳遞到京城,這種事情無法掩蓋,很快就傳遍大街小巷,就連咿呀學語的孩童都知道有個江湖魔頭橫空出世……
多麼恐怖的戰績與強悍的組織能力……
最關鍵的是,那個叫趙繼歌的武夫,直到現在還一無所蹤,甚至沒人知道他的詳細消息,簡直比皇族還要神秘……
這就算了,他們暫時還不關心所謂的亂子,鬨得再大短期內也燒不到京城,那拒巫城治安司與武法司肅查使之間的事情,才是今日上朝的主要目標……
對於多數人來說,並不是要替那被踩死的二十幾隻小螞蟻伸冤,也不是要替那死去的肅查使正名,而是要借此黨同伐異、排擠異己、相互傾軋,以此攝取更多的政治權力……
這就是將要發生的事情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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轟隆隆——
隻瞬間,雷雨大作,大風呼嘯。
雨柱刹那間落下,砸在明黃琉璃瓦上劈啪作響,重簷廡殿頂上的神獸在衝刷下格外猙獰。
籠罩在雨幕之中的官員們,伸手扶正被拍歪的防水雨冠,緊了緊身上油衣的縫隙,可即便如此,麵對如此瓢潑大雨,也有些無濟於事,大量雨水順著衣縫往裡鑽去,雨冠下的麵龐有些狼狽……
這樣參加朝會,儀態肯定會不端正,好在官員們都有武道功底傍身,他們陸續開始催動氣血,軀體發出“刺啦”聲響往外散發著白霧,朝著天空緩慢升去……
此舉,也讓午門外的氣氛格外低沉,好似隻要有人一聲令下,官員們就會握緊手中笏板,毫不留情朝著政敵砸去,開始今天的皇城大亂鬥,直到被禁軍內衛拉開各打五十大板為止……
打就打吧,反正也不疼,不死人就行……
對他們來說,處理問題的方式有很多,可終歸沒有最原始的手段痛快,這就是武道世界的淳樸風氣……
午門大舞台,有膽你就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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噠噠噠——
就在愈發劍拔弩張之際,午門外東、南、西三個方向的禦路上,各自傳來淩亂的馬車聲,突兀的闖入還算及時,暫時打消今天皇宮決鬥的開場儀式。
“籲——”
臨近終點,三位宗師馬夫勒緊韁繩,車前四匹棗紅寶馬應聲緩停,當停穩後擺好車凳,東、西方向的馬車掀開門簾,兩道身穿大紅官袍的高大人影率先下車,他們腰係紫綬沒有披任何雨具,卻依舊閒庭信步於風雨之間,無法受到半分侵蝕。
當朝丞相名為荀執,年過半百卻依舊精神抖擻,油光發亮的墨發整齊束起,作為儒教聖人的弟子,“以德服人”是他的座右銘,孔武有力一詞用來形容他實在太貼切不過。
太尉李革刑的氣勢也絲毫不輸,甚至要比荀執更為魁梧,儒法爭了數千年,時至今日也沒分出個結果,反而出現“儒法合流”的現象,被曆代的皇族運用成“外儒內法”,他極其厭惡儒教小兒的虛偽狂吠,出師時立誓要終結儒法之間的對立。
至於要怎麼終結……
嗬!
當兩人視線對撞,行走路徑也跟著改變,朝著對方直直衝去……
不遠處的官員見此,迅速分出兩撥跟在雙方後麵,隻剩一小團人留在原地,見怪不怪的揣手看戲,正南方的馬車窗簾被掀開,黑暗中有雙眸閃爍精光……
在荀執那邊,以文官為主武官為輔,在李革刑那邊,則是以武官為首文官為輔。
這並不意味著雙方打起來就是一邊倒,不管是文是武,兩撥人全是武夫,哪怕有極少數不會武的,打了這麼多年的群架,也回家惡補過相關能力……
或者可以這麼說,不是武夫早就被淘汰了……
當雙方氣勢洶洶地接近,即將撞成一團時,很有默契的在不足半丈遠距離停下定住,因為再近就沒法放狠話,而是立馬開打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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荀執率先開口,聲音無比洪亮:
“你養的狗,過線了。”
李革刑卻是不以為意:
“不就是狗咬狗,你養的那一群也不是什麼好東西,想替逆賊伸冤?”
武夫通常年紀越大越暴躁,因為隻要能活這麼久,實力堆積起來自然有底氣,荀執現在火氣很大:
“隻要未經審判,他們就還是官員,九品芝麻官也是官!而你武法司,實在是膽大妄為,我倒是懷疑你們跟逆黨有什麼交易,殺我治安司官差是想掩蓋什麼!”
這就是最樸實無華的政鬥,借著某個由頭互扣大帽子,有沒有用先放到一邊,氣勢上不能輸半點。
李革刑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,語氣變得有些嘲諷:
“你問我有什麼資格,審判權是聖上交給我的,你要是不滿,完全可以找他理論,你治安司治下不嚴,幫你清理蛀蟲而已,又何必假惺惺裝成這樣?”
緊接著,他又挖苦道:
“拒巫城那姓嶽的旗尉,可是阻攔我武法司肅查使辦案,還敢說出那麼大逆不道的話,說實話,就這樣讓他死了都算便宜他,若是我在場,定會命人好好讓他體驗我武法司的嚴刑!”
荀執絲毫不慌,繼續對線道:
“那旗尉洗不清,可剩下那二十三名官差,他們隻是出於維護我治安司的權威,並不知道內情,你又有何證據證明他們跟逆賊相關,又有何理由一並將其虐殺!?”
“聖上教給你權力,是讓你這麼使用的嗎!?”
“這是不是在借著由頭,胡亂清理政敵,百姓看到了會怎麼想!你這是在給聖上蒙羞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