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陰沉沉的,仿佛一位壓抑已久的傷心之人,終於落下了淚水。
細密的雨幕再次籠罩大地,雖說這場雨沒有第一場那般磅礴,但卻足以將世間一切聲音,儘數融入那淅淅瀝瀝的雨聲之中。
鎏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,緩緩爬上由那怪物殘缺軀體堆積而成的小丘,靜靜地佇立在那所謂的“核心”——銀風鈴身旁。
……沒錯,的確是銀風鈴。時光匆匆,一年的歲月轉瞬即逝,鎏幾乎快要記不清這位魔法少女曾經的模樣了。
然而此刻,麵前躺著的銀風鈴,也唯有那張毫無變化的臉,能與鎏記憶中的形象重合。她失去了一條胳膊,肩膀處與那漆黑的怪物相連;自小腹以下的下半身已全然不見,從那參差不齊的斷口來看,仿佛是被一股蠻力硬生生地撕裂成了兩半;胸腔與腹腔皆已被掏空,一顆巨大的灰色心臟袒露在外,占據了大半個胸腔,表麵還散布著些許焦黑的痕跡,即便如此,此刻那顆心臟竟仍在微弱而緩慢地跳動著。
唯有那張臉,依舊毫發無損,潔淨得一塵不染,恰似鎏記憶深處的模樣。
“……你贏了。”
怪物借助銀風鈴的口緩緩說道,它的情感映射在銀風鈴的臉上,化作了一抹無奈與自嘲交織的淺笑。
“你輸了。”
鎏微微低著頭,輕聲回應道。
怪物不再看向她,天藍色的雙眸直直望向天空。任憑雨滴不斷砸落在眼眸之上,它連眼皮都不眨一下,任由雨水順著眼角緩緩滑落。那望眼欲穿的眼神,仿佛想要穿透頭頂那層層疊疊的厚重雲層,直抵浩瀚宇宙。它微微張開嘴,雨點滴落在銀風鈴的嘴唇上,緩緩流進她的口中。
“……原來雨是這般滋味啊……這裡的地下水,永遠都是酸的。”
“這幾日空氣質量欠佳,這場雨也是酸的。”鎏說著,伸出手,接住幾滴落下的雨水。
“很甜了。”
怪物將複雜難辨的眼神投向鎏。
“雲,雨,晨曦,晚霞。這些,我僅僅隻在這個女孩兒的記憶中見過……而且很模糊,哈哈。”怪物輕笑兩聲,語氣中滿是感慨,“在她死之前,我儘可能還原了她所描述的花園……然而,沒有風……她說過,‘奔跑的時候,有風拂過的花園才更漂亮’。”
怪物用儘全身力氣,艱難地抬起銀風鈴僅存的那條胳膊,試圖感受雨中那若有若無的微風。
“外麵的風,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啊……太冷了,不適合我的子嗣生存。”
銀風鈴的臉龐輕輕蹙起眉頭,嘴角微微上翹,形成一個無奈的弧度。那不停顫抖的胳膊終究是支撐不住,無力地垂落在地麵上。
它釋然地歎了一口氣,緩緩說道:“魔法少女啊,你說得沒錯……我不過是個連地精都不如的可悲工具罷了。即便人類真的被屠戮殆儘,統治地球的使命也輪不到我……其實從一開始,我就很清楚這一點。”
鎏沉默不語。
坍塌的空洞上方亮起了紅藍交替閃爍的光芒,救護車的鳴笛聲穿透雨幕,由遠及近。緋紅結社諸位魔法少女的身影出現在坑洞邊緣,卻被如紗般的雨幕模糊了輪廓。
“她們就是你的同伴吧?”
“……不是,隻是相識而已。”
“你在說謊。”
鎏有些不悅地低下頭,卻正好對上它那帶著嘲弄意味的神情。不知為何,鎏竟在這一刻突然喪失了與之對視的勇氣,索性將頭扭向一旁。
“哈哈哈……同伴啊……”它的語氣中滿是憧憬與向往。
怪物沒有注意到,此時鎏的眉心已然緊緊鎖在一起。
“……你話太多了,是不是該去死了?”鎏皺著眉頭說道。
“……是差不多了……我死後,我的子嗣最多還能存活兩個月。那些卵……唉,算了,都已經被你破壞掉了。”
它苦笑著搖了搖頭。
“不到一個月,它們就會喪失大部分行動能力……至於要如何處置,就看你們的了。”
鎏的手中悄然出現了蠶食之槍,槍尖穩穩地瞄準了那顆仍在跳動的心臟。
“唉……真想親眼看一看星空的樣子啊。”
天藍色的眼睛依舊直直盯著那被雨幕遮掩的雲幕。
鎏毫不猶豫地朝著怪物的心臟刺了下去。
…………
鎏轉身,緩緩回到陰冷的洞穴角落。
她解開身上那件黑色長袍,輕輕披在皓雪迷蹤身上,隨後將她輕柔地抱起。
“饗。”
一團饗迅速爬到鎏的腳邊,托起她的腰肢,伸出數根銳利的足腕,如蜘蛛般沿著近乎垂直的洞壁向上攀爬。
皓雪迷蹤緊緊摟住鎏的脖頸,眼睛死死盯著已然毫無生氣的銀風鈴的屍體。就在剛剛,鎏命令一隻饗儘可能地將怪物與銀風鈴身體相連的部分剔除,此刻分割的工作正在緊張而有序地進行著。
懷中的皓雪迷蹤緊咬著嘴唇,環繞在鎏身上的纖細臂膀止不住地顫抖。“彆看了……她早就不在了。”鎏輕聲安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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皓雪迷蹤將臉深深地埋進鎏的懷中。雨水順著她的發絲緩緩流淌到臉頰上,與淚水交融在一起,無聲地滑落。
銀風鈴,上一世代的魔法少女,被譽為最強的偵查係魔法少女,有著“緋紅結社的荷魯斯之眼”的美譽,同時也是皓雪迷蹤在見習魔法少女時期最為親近之人。
饗很快便爬到了地麵之上。“小白!”森綠樓羅等人立刻快步衝到鎏麵前,小心翼翼地從她懷中接過皓雪迷蹤。一隻白色的雪貂更是搶先一步,急切地衝進了皓雪迷蹤的懷裡。“……黑姐姐……”皓雪迷蹤緊緊拽住鎏的衣袖,翠綠的眼眸中噙滿淚水,眼神中滿是不舍。
鎏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,輕輕塞進皓雪迷蹤的手心——正是鐷送給她的鑰匙串。
“彆再弄丟了。”鎏說著,將皓雪迷蹤的手輕輕推到森綠樓羅懷中。
絳紫流火趕忙將手中的毛毯裹在皓雪迷蹤身上,隨後把鎏的黑袍遞了回來。“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才好……吸溜)你不僅救了我,還救了小白!吸溜)”絳紫流火一邊抹著眼淚和鼻涕,一邊說道,讓鎏不禁擔心鼻涕會不會蹭到自己的長袍上。
“讓醫院仔細檢查一下,我隻能做些粗糙的應急處理。”鎏輕輕點了點皓雪迷蹤的小腹,對森綠樓羅叮囑道。
“……這次,真的感激不儘。”森綠樓羅匆匆丟下一句話,便抱著皓雪迷蹤急忙跑向救護車。
鎏轉過身,隻見饗已經將那殘缺不全的銀風鈴屍體帶到了地麵。
即便身體已然殘破不堪,但那張精致可愛的臉龐卻依舊一塵不染,眼睛輕輕地閉著,絲毫看不出痛苦的神色,潔白無瑕的皮膚宛如瓷娃娃一般,就好像隻是安靜地睡著了。
青雲釧闕靜靜地站在銀風鈴身旁,被雨水打濕的頭發緊緊貼在她的臉頰上。她眼神疲憊而又無神,靜靜地凝視著銀風鈴,沉默不語。
作為緋紅結社現役資曆最老的魔法少女,她與銀風鈴相處的時間最為長久。
“都記不清了,多少個日日夜夜……我一直夢想著伊還活著……嗬嗬……”青雲釧闕嘴角微微抽搐,最終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,“夢終究還是醒了啊——銀,我帶你回家……”
鎏閉上雙眼,緩緩扭過頭。生離死彆,陰陽相隔,這般場景,隻要是個有心的人,終究是不願去麵對的吧?
“……黑死兆星。”
身旁傳來一聲疲憊的呼喚。
是辰紅流星。此刻她在澄金回響的攙扶下,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,想必是剛剛那支援攻擊,徹底掏空了她體內的以太。
辰紅流星奮力掙脫澄金回響的攙扶,卻差點一頭栽倒在地。她跌跌撞撞地朝著鎏走去,最後緊緊握住了鎏的手——絲毫不介意鎏手上此刻沾滿了血汙。
“……黑死兆星,加入我們吧,加入緋紅結社好不好?”
鎏微微一怔,嘴唇動了動,卻什麼聲音也沒能發出。她彆過臉,眉心微微蹙起,旋即又緩緩展開。最後她轉過身,從辰紅流星手中輕輕抽出自己那滿是血汙的手。
“不要。”
“……為什麼?”
“…………”鎏沉默著,沒有作答。她披上自己的黑袍,最後看了一眼滿臉失落的辰紅流星,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,緩緩走進雨幕之中。
緋紅結社的眾人,默默地注視著鎏的身影,在這深夜的雨幕中,逐漸模糊,直至消失不見……
…………
在一旁,小黑靜靜地待在一個漆黑且無人留意的角落裡,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。
“果然是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