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片連熵增都失效的絕對混亂中,幾團“意義”悄然凝聚。無形的物質彼此融合、拚湊,最終誕生了一個沒有形體、大小、質量的純粹存在——一個意識。
鎏的意識。
他的意識開始活動,開始思考:發生了什麼?這裡是哪兒?
探索開始了。周圍是深邃的漆黑,或者說,是絕對的虛無——這片空間沒有“顏色”的概念,亦無“大小”的尺度。除了自身,唯有純粹的空白。
啊……
自己……死了嗎?
最後的記憶洶湧而至:那是徹骨的、前所未有的劇痛,痛徹心扉——仿佛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哀鳴、撕裂,斷骨之痛與之相比都顯得微不足道。
他就在那無邊的痛苦中沉入了黑暗。
……自己被被活活疼死了?
……真他媽是個天大的玩笑……
沒死在複仇的路上,沒倒在魔物的爪牙下,竟被那個卑鄙的唐千秋偷襲致死。
可惜……可笑。
“你還沒死,黑死兆星。”
驟然間,一個充滿磁性的男性聲音直接貫入鎏的腦海。
與此同時,純粹的混亂被賦予了“距離”的概念,鎏的意識被強行塑出了形體。
另一個“個體”在虛空中凝聚成型,緩緩踱步至鎏的麵前。
他身姿挺拔,顴骨線條硬朗,清瘦中透著知性與理性。那張臉堪稱英俊,極其類人——若非那異常的身體構造,鎏幾乎不會產生懷疑。
他的四肢極度乾瘦,仿佛骨頭外隻裹著一層薄皮,肌肉近乎消失。但那骨骼卻異常粗壯,奇異地中和了過瘦帶來的違和感。
腳掌寬大得驚人,任何人類的鞋子都難以容納,也因此成為他身上少數未被衣物覆蓋的部位。
他穿著人類的工裝褲,上身隨意地披著一件啟明星研究所的標誌性白大褂。
“……你是誰?我還沒死……是什麼意思?”鎏的聲音在意識空間中回蕩,“這裡是哪兒?”
那磁性的聲音冷若冰霜,毫無情感波動:“這裡,是你體內魔王之核構築的意識空間。”
“意識空間?”鎏困惑不解。
“沒錯,”他點了點頭,動作精準得如同機械,“這裡隻有你我的意識,彆無他物。”
“……你是誰?”
那非人的存在沉默了片刻,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鎏的形體:“這是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本相,黑死兆星……或者說,圳鎏小姐。”他知性而銳利的雙眼短暫閉合,複又睜開,凜冽的眼神鎖定鎏,“我是骸妖族學者,馮卡爾·楊。在你們人間的名字,叫做楊偉人。”
“啊……是你,博士。”鎏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發福中年人的形象——果然正如父親日記所載,那隻是後來的軀殼,
“……所以,我這是怎麼了,魔物?”鎏問向馮卡爾的語氣中多了幾分鄙棄。
“嗬,你倒是冷靜得異乎尋常,圳鎏小姐。”馮卡爾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,隨即沉默片刻,才繼續道,“你的身體正在迅速崩解,回天乏術。伊莎貝把奄奄一息的你丟到了我麵前——她要我,行使你體內魔王之核的權柄。”
馮卡爾突然眯起雙眼,目光如刀鋒般刺向鎏的胸口。“我此行的目的,是消滅你的意識,剜出你體內的魔王之核。”話音未落,一柄寒光凜冽的尖刀憑空出現在他手中。
鎏心中一驚,隨即發現自己被無形的力量禁錮——他此刻的“軀體”如同被侵蝕的海綿,布滿坑洞,且那些空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、蔓延,蠶食著他的存在……他束手無策。
“……”悲哀如冰冷的潮水,瞬間淹沒了鎏。
然而,就在絕望之際,鎏發現了一個異樣:馮卡爾緊握著尖刀,身體卻僵在原地,紋絲不動。
他的臉上交織著極其複雜的情緒,那舉刀的動作,竟透著一絲不情願。
“……你在等什麼?”無計可施的鎏索性放棄了掙紮,聲音帶著認命的疲憊。
鎏的逼問讓馮卡爾眉頭微蹙。緊接著,他竟然手腕一鬆,將那柄致命的尖刀隨意丟棄!
“……反正,就算我袖手旁觀,你的意識也撐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散。”
馮卡爾以一種近乎隨意的姿態盤腿坐下。
“珍惜你最後的時光吧,圳鎏。有什麼想問的,就問吧。我會儘量回答。”
鎏感到意外。他絕不相信一個素未謀麵的魔族會對自己心生憐憫:“你……不想從我這裡奪走這份力量?”
馮卡爾明顯一怔:“啊……沒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