瘦高個慌忙擺著手喊冤,“冤枉啊張處長!我們沒逃!昨夜莫秋襲擊我們的時候,我們沒有被嚇倒,而是展開了頑強的反擊,擋住了他們的進攻,直到把他們打退。
他們撤的時候,我們還對他們展開了追擊!一直追到了鐵道口才返回!”
“人呢?追上了嗎?”
瘦高個的聲音也弱了下去:“沒、沒追上……他們撤退前,把院子裡所有的自行車都騎走了,跑得飛快,我們就兩條腿,根本追不上啊!”
“你們是豬嗎?!”張大魯氣得額角青筋直跳,抬手往瘦高個臉上扇了一巴掌,“你們就不會開車去追嗎?車庫裡那麼多車,是當擺設的?!”
“車、我們的車都被打報廢了啊!”瘦高個捂著被扇紅的臉,委屈地伸手指向不遠處的停車棚。
張大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,吸了口涼氣,心都在滴血。
隻見原本整齊停放的汽車,此刻引擎蓋被打得千瘡百孔。有幾輛的油箱被打爆了,現在還在呼呼燃燒著,車架被燒得焦黑,連輪胎都化成了一灘黏糊糊的橡膠——顯然是徹底廢了。
真狠呐……這是修都沒法修了!
等他深吸幾口氣,勉強平複下翻湧的情緒,目光無意間掃向宿舍樓時,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氣,再度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。
隻見宿舍樓的走廊裡,屍體層層疊疊地堆著,少說也有四五十具,還偶爾傳出傷員的呻吟聲。
完了,死傷這麼慘重。這些人可都是76號的在上海的根基啊!死了這麼多骨乾,這下76號算是傷筋動骨了。
他強撐著晃悠的身子,腳步蹣跚地朝著敞開的二道門走去。
剛走到門邊,視線裡突然闖入一道血色身影,他猛地頓住——隻見涉穀曹長滿臉是血地靠坐在牆角,軍服被染得暗紅,原本肥胖的身體此刻忍不住顫抖著,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。
看到張大魯走過來,涉穀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,空洞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,連眨眼都顯得格外遲鈍。
張大魯湊近了才看清,一顆子彈擦著他的頭骨,從右眼眉骨尾端劃開在一道猙獰的傷口,皮肉翻卷著,鮮血還在順著臉頰往下淌,最後那道傷口直接帶走了他半隻耳朵,隻剩血肉模糊的殘根黏在耳廓上,模樣淒慘得嚇人。
“涉穀君!你怎麼樣?要不要緊?”張大魯連忙蹲下身,聲音裡難得帶上了幾分急切,“我這就去給你叫衛生員,你撐住!”說著就要起身去找人。
可涉穀卻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褲腿,力道不大,卻帶著一股絕望。
他呆呆地看著張大魯,嘴唇哆嗦著,好半天才擠出一句模糊的話:“完了……全都完了……”
“什麼全都完了?”張大魯心裡一沉,有種不祥的預感從心頭升起。
涉穀嘴唇哆嗦著,“憲兵小組……我們的憲兵小組,全都玉碎了!一個都沒剩下!”
“轟”的一聲,張大魯隻覺得腦子要炸開了,心裡一咯噔——駐紮在76號的憲兵小組,可是憲兵司令部用來就近監視76號的,如今連他們都全軍覆滅了嗎?
這下麻煩大的,這事兒是瞞不住的,一定會傳到司令部的耳朵裡,到時候怎麼跟日本人解釋?
不管人是怎麼死的,76號都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呐!
他強壓著心頭的慌亂,扶著牆站起身,深吸一口氣看不再管涉穀,抬腳走進二道門。
接連的打擊已經讓他麻木了。
可下一秒,他的瞳孔驟然放大,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原地——他看到了有生以來見過最恐怖的一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