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教官愣在原地,手指還戳在泛著青茬的頭皮上,等反應過來李海波的話,氣得原地跳腳,“李海波你個小兔崽子!早知道能剪短,也不早說,害的老子剃成個大光頭!”
李海波哈哈大笑著笑跑到卡弟拉客前正要上車。
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麵聲突然劃破了76號院子裡的喧鬨。一輛黑色的防彈轎車直衝進來,“吱——”的一聲停在院子中央。
李海波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,眯著眼打量著那輛線條硬朗、車身帶著明顯防彈鋼板痕跡的轎車,心裡“咯噔”一下——這車牌號,這車型,分明是丁木村的座駕!
這鳥人終於舍得回來了?
李海波盯著那輛防彈車的眼神瞬間沉了下來,眼底掠過一絲冷笑。
他太清楚丁木村這號人的德性了——打從76號特工總部掛牌那天起,這貨就沒把心思放在正經差事上。
李斯群忙著招人建班底、抓線索、整肅反日分子,他倒好,天天穿得油頭粉麵,在上海灘的酒會、舞廳裡鑽營。
要麼就往金陵跑,巴結金陵臨時政府的那幫官僚,忙得腳不沾地,活像個沒根的浮萍,就知道追著權力的影子亂轉。
身為76號的一把手,對76號的業務工作從來不聞不問。
可要是聽說哪個日本軍官辦壽宴,或是哪個偽政府要員開派對,他比誰都積極,跑前跑後地湊熱鬨,刷存在感。
更可笑的是這貨還自視甚高,偏又沒半點眼力見。
金陵臨時政府本就是小鬼子臨時搭的草台班子,裡頭的人要麼是混吃等死的老油條,要麼是沒實權的空架子,連日本人都沒把他們當回事。
可丁木村倒好,像蒼蠅見了蜜似的,巴巴地往上湊,又是送禮又是表忠心,一門心思要從那些提線木偶手裡謀個“實職”——這不是明擺著拜錯菩薩燒錯香了嗎?
先前局勢不明朗,他瞎折騰也就罷了。
可自打小鬼子放出話來,要把汪雞衛從河內接回上海組建“新政府”,這貨居然還死性不改,照舊往金陵跑,找那些眼看就要過氣的官僚拉關係。
李海波每次想起這茬就覺得好笑:汪雞衛本就是肚量小的人,丁木村倒好,生怕人家不知道他胳膊肘往外拐,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?
何況丁木村和汪雞衛本就有積怨。
早些年丁木村以光明中學校長的身份為掩護,在租界發行《社會新聞》期刊。
作為蔣老板的宣傳喉舌,每天就二件事,一是抹黑汙蔑紅黨和進步人士,二是罵汪雞衛等民黨內的反蔣人士。
丁木村利用手上的筆杆子,常常把汪雞衛罵得體無完膚,多年下來,這梁子結得可不小。
所以在周火海的授意下,隨著76號的工作步入正軌,李斯群迅速地把他架空了。
等到丁木村發現,他簽的條子連十塊大洋的辦公費都報不下來,想去行動科調個人都指揮不動時,一切都為時已晚。
這丁木村倒也光棍,乾脆撂了挑子走人,一會兒去金陵找臨時政府的人喝酒,一會兒又往上海的偽商會跑,一門心思要在汪雞衛主持的“民黨全國六大”後謀個好位置。
可誰能料到,76號突然遭了這等橫禍?連續兩次的爆炸,李士群被炸成重傷,躺在醫院昏迷不醒,各科室科長處長死傷過半,76號的權力中樞瞬間出現真空,底下幾個頭目已經開始蠢蠢欲動。
丁木村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,怕不是被有心人挑唆,想趁著李斯群沒法理事,趁機拉攏人手、安插親信,一步步把76號的實權攥到自己手裡吧?
想到這兒,李海波的心裡若有所思。
車門“哐當”一聲被周友全拉開,丁木村先探出來一隻鋥亮的黑皮鞋,鞋尖在青石板上頓了頓,撣了撣藏青色西裝下擺的褶皺,才慢條斯理地走下來。
他抬眼掃過院子裡狼藉的血跡和散落的玻璃碴,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下,隨即又換上副沉肅的模樣,清了清嗓子。
“都愣著乾什麼?”丁木村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股刻意拿捏的威嚴,“王處長,把你手底下的人叫齊!各科室還能動彈的,都到院子裡集合——我有話要說!”
王教官剛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,憋了滿肚子火氣,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,梗著脖子吼道:“都他媽彆磨蹭!丁主任回來了,趕緊出來站隊!”
沒一會兒,幸存的特工零零散散聚了過來,一個個垂頭喪氣,哪還有平日裡的囂張氣焰。
李海波混在人群裡,雙手插在褲袋裡,似笑非笑地看著丁木村站到台階上,擺出副當家做主的架勢。
丁木村目光掃過眾人,突然提高了聲調:“諸位!76號遭此大難,是我等的恥辱,更是對皇軍和汪先生的不敬!”他故意停頓片刻,才繼續道,“李主任重傷昏迷,中樞無主,人心惶惶——但我丁木村回來了!從今天起,76號的大小事務,暫由我全權負責!”
這話一出,人群裡頓時起了陣騷動,有人悄悄抬眼打量,有人抿著嘴沒吭聲。
丁木村顯然很滿意這效果,又道:“先前有人說我丁某不務正業,天天往金陵跑——哼,那是你們不懂!
我是去給76號鋪路!是去給諸位謀前程!”
他指向院子角落的擔架,聲音陡然嚴厲,“可看看你們!李主任倒在醫院,科處長死傷過半,你們呢?要麼躲在屋裡發抖,要麼私下裡勾心鬥角——像什麼樣子!”
“從今天起,都給我打起精神來!行動處剩下的人全部散出去,三天內把炸樓的反日分子揪出來!
情報處立刻清點檔案,凡是可疑人員,一律先抓後審!財務科……”
他話鋒一轉,掃過人群裡的財務科長,“把近三個月的賬目都抱到我辦公室,從現在起,沒有我的簽字,一分錢都不準動!”
李海波在底下聽得冷笑,心裡暗道:76號遭此大難,你一回來不先問弟兄們的傷亡,不查爆炸的緣由,上來就抓人事、管財務,這吃相也太難看,急吼吼地就想把權柄攥手裡,真當彆人都是傻子?
他正腹誹著,人群裡突然冒出個吊兒郎當的聲音,“報、報告丁主任……檔案室被炸了,裡頭的案卷、密檔,連帶著保險櫃都炸成了碎渣,彆說清點,連片完整的紙都找不著了!”
財務處的老周也苦著臉舉起手,“主任,財務室也被一鍋端了!
賬本、現金、還有剛從銀行提的備用金,全埋在瓦礫堆裡,我正愁今天兄弟們的飯錢怎麼辦呢,幸好您回來了,要不您先墊出點錢來?”
身邊的人一陣哄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