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玄京城,入夜。
長街張燈結彩,萬盞花燈掛滿街頭巷尾,映得整座城池仿若白晝。
今日,正是大玄民間一年一度的元清節——紀念古先聖人、祈願風調雨順的傳統佳節。
街頭鼓樂喧天,小販吆喝,孩童追逐打鬨,處處洋溢著熱鬨歡愉的氣氛。
寧凡站在王府門前,仰頭望著天邊一輪皓月,嘴角噙著幾分似有若無的笑。
“秦如月要走了,臨行前約本殿下一敘,還真把自己當成大秦使者了……”
他雖話語輕浮,步履卻穩健如練,麵上帶著一副世家紈絝該有的輕佻,卻藏不住眼底一閃而過的鋒銳。
不遠處,秦如月已等候多時。
今日的她未穿使者禮服,而是換上一襲素雅淺紫長裙,梳雲髻,簪流蘇,既有皇家貴氣,又不失女子婉約。她看著寧凡,微微一笑:
“六殿下來遲了。”
“本殿下這不是要特地打扮一番麼?這元清節的花燈,也得配得上本殿下這等風流人物。”
寧凡故作得意,揮扇一展,果然引得一旁幾個少女回眸竊笑。
“殿下這副模樣,倒真是和傳聞一模一樣。”秦如月似笑非笑地說著,言語中卻帶著一絲意味深長。
“傳聞?哦……是說我風流倜儻,玉樹臨風?”
“……紈絝成性,酒色為伍。”
寧凡一噎,旋即朗聲一笑:“不過是人言可畏,秦使可千萬彆被那些酸儒誤導。”
兩人緩緩沿街而行,街道兩側燈籠形態各異,有龍鳳呈祥、鸞鳳戲珠,也有書畫謎語,供人猜賞,十分熱鬨。
街頭不遠處,一座高台燈閣上掛著三幅燈謎,是燈謎坊每年元清節的壓軸環節。圍觀者眾,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。
“要不,試一試?”秦如月望著那三幅燈謎,眼眸亮起興致。
寧凡攤手:“秦使先請。”
第一謎:“紅衣不懼寒,心藏千萬籽,酸甜皆可口,炎夏解人渴。”
秦如月略一思索,輕笑:“這是———番茄。”
周圍人讚聲不斷。
第二謎:“朝開暮謝香猶在,萬綠叢中一點紅,雖短暫,卻驚豔人間。”
這次她隻用了片刻:“是曇花。”
掌聲四起,女子的從容優雅引得眾人頻頻側目。
到了第三謎時,燈上赫然寫道:“非花非果似花果,既生紅心又無核,皮薄可剝汁甘甜,莫言凡物蘊玄機。”
秦如月這次卻陷入沉思,眉頭輕皺。
寧凡在一旁輕輕拍扇,似在欣賞花燈,忽然淡淡吐出兩個字:“荔枝。”
秦如月微怔,回頭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。
“你確定?”
“本殿下怎麼可能猜錯?荔枝啊,非花非果卻有香甜,皮薄多汁,且古時荔枝入貢,非凡物也。”
秦如月盯著他,忽而淺笑:“六殿下看來並非真的什麼都不懂。”
寧凡卻聳聳肩:“本殿下向來博聞強記,奈何不願與人爭罷了。”
她笑意更深,未再說什麼。兩人繼續前行,沿街望去,滿目人潮如織,百姓喜氣洋洋,民女巧笑倩兮。
“這等熱鬨景象,民心安穩,百姓安居……六殿下可曾想過,若這江山不再太平,你將如何應對?”
她的語氣輕柔,卻藏鋒於無形。
寧凡手中折扇微頓,隨即輕笑:
“太平亂世,不過世人眼中不同的幻夢罷了。對我而言,無論風雨如何,總要站在最頂端才看得真切。”
秦如月微微側目,沉默片刻,語調低緩:“你……果然不像表麵上那麼簡單。”
寧凡卻仍一臉懶散:“多謝誇獎。”
兩人走至長街儘頭,秦如月忽然駐足,抬頭望著夜空。
“我已向我皇彙報賭約之事,若無意外,不久便會接到回信……明日之後,我就要啟程回大秦。”
寧凡輕輕一愣:“不多留幾日?”
“該走的終究要走,遲早的事。”秦如月嘴角一彎,忽而低聲,“風雲將起,大秦……恐怕不會再等太久。”
她轉身離去,隻留下一句話:
“六殿下,聽說你的兩個哥哥也快回來了。那兩位,可不像其他皇子那般愚鈍。你要小心了。”
說罷,秦如月身影漸遠,留下一地燈影、風聲與他沉默的背影。
——
夜色漸深,燈火卻未熄。
元清節的夜晚一向漫長,而對寧凡而言,這一夜尤為靜謐,仿佛連風聲都帶著幾分沉思。
街上仍喧鬨不斷,百姓提燈嬉笑,孩童高喊猜燈謎勝了獎品,連那燈閣之下的彩綢,也因歡騰而微微顫動。
寧凡卻早已與這熱鬨格格不入。
他站在長街儘頭,望著秦如月離開的方向,手中折扇緩緩收起,扇骨合攏間似也收攏了那份吊兒郎當的懶散。
“那兩個哥哥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