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低垂,寒風自北城牆處掠過皇都街巷。
吹得枯枝簌簌落地,嵌入磚縫縫隙間,亦遮不住皇城深處一處幽靜而壓抑的王府。
這是五皇子寧林的府邸,昔日皇城內最為顯赫的幾座王府之一。
高牆環繞,朱門深閉,昔日來往如雲的官員車輦已不複見,門口的石獅早被風霜侵蝕得斑駁不堪。
門前侍衛立著,卻眼神渙散,腰背不挺,顯然心思早已飛神於外。
台階之上,兩盞宮燈半明半滅,仿佛隨時會熄滅在這濃重暮色中。
院中枯葉堆積,花圃早無打理,枯枝橫陳,點點寒霜在枝頭凝結。
原本錦鯉成群的水池早已乾涸,隻剩幾條無精打采的魚兒貼伏在冰冷水底,一如此時府中主人的心境。
正廳內,一爐香淡燃,香氣清冷,不見溫意。
寧林披著一件深色錦袍,端坐在主位之上。他原本麵貌俊朗、儀表不凡,曾被譽為大玄最具帝王之相的皇子之一。
然而如今,他瘦削得厲害,麵頰凹陷,眼眶泛黑,整個人猶如風中殘燭。
更為明顯的,是他眉心那團鬱結的陰霾,仿佛隨時會凝成實質。
他端著酒盞,仰頭一飲而儘,琉璃盞中的冷酒順著喉頭而下,卻帶來更深一層的空虛。
他手腕一抖,將酒盞猛地摔在地上,發出“哐啷”一聲碎響。
嚇得角落裡的婢女身子一顫,連忙躬身退避,眼中卻滿是恐懼。
“廢物!全是廢物!”他怒吼著,將案上的書卷掀翻,盞盤灑落一地。
可即便如此,也無人敢上前勸止。
自從佛光寺事件敗露之後,寧龍皇帝震怒,親自下旨削去了他的實權。
撤了三處產業,甚至將原屬他麾下的金羽衛改歸大理寺統轄。
這對寧林而言,不亞於將他一腳踹下了權力的巔峰。
他當然不甘。
曾經的意氣風發、籌謀萬端如今卻換來滿朝冷眼。
他想過求情,想過反撲——
找過丞相,找過幾位掌權大員,可對方要麼冷言以對,要麼避之不及。
就連昔日與他交好的相爺,也在朝上公開劃清界限,不肯再為他開口半句。
如今,那些原本趨炎附勢的門生故吏紛紛抽身而去。
就連幾位平日裡奉承不已的藩地郡王,也不再送節禮問安。
更諷刺的是,大皇子寧昭——
此時王恒竟然與之越走越近。
想到寧凡,他的眸中驟然迸出陰鷙之色,恨意幾乎化作實質。
“寧凡……你這個小畜生……若不是你,本王怎會落到這般地步?”
他咬牙切齒,低聲囈語,一拳狠狠砸在椅扶上,青筋暴突。
隻可惜,如今的他,連個可以托付的心腹都沒有。
王府中太監侍婢對他皆是敬而遠之,文武百官避之唯恐不及。
他哪怕心中千般謀劃、萬般仇恨,也不過是空中樓閣,望塵莫及。
“一個人都沒有……”他苦笑著喃喃,“連個送信之人都沒有了。”
——
與此同時,皇城北部,一處極為隱秘的宅邸深處。
暮色掩映下,這座宅邸四周布滿了遮掩視線的竹林與陣法,尋常人即使擦肩而過,也無法察覺其中隱藏的玄機。
而此刻,宅邸一間廂房內,一名女子正靜靜坐於窗前,麵朝月光,長發如墨。